貫通台灣東西的快速路蓋得成嗎?先回顧一甲子之前的中橫公路壯烈開拓史

中橫公路-手工雕琢的景觀道路。圖/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
中橫公路-手工雕琢的景觀道路。圖/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


【編按】高雄市長韓國瑜在6月8日的花蓮造勢場合中,喊出將國道6號延伸到花蓮的計畫,姑不論經費、效益與安全性評估可行與否,光是提及這條公路,就很難不聯想到另一條血淚打造而成的東西橫貫公路。確實,貫穿台灣東西部的中部橫貫公路正式開通至今,已將近一甲子(1960.5.9)了。這條全長192公里的艱辛道路,當年是平均以每公里犧牲1.18條生命的高昂代價開鑿舖築而成的,雖然中橫在歷經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已然傾頹,但仍無損於這條公路的偉大歷史。中橫貫通,或許是一段不忍再重來的開拓史,但也絕對是一個值得所有台灣人共同緬懷紀念的歷史。

「老兵不死,只是逐漸凋零。」美軍名將麥克阿瑟的這句名言,被世界各國軍人都奉為圭臬。然而在台灣服役過的人一定也能體悟,每逢選舉,國民黨黃復興黨部的幹部們,明明曾是高高在上的將官,卻也都要虛偽的自稱「老兵」。但老兵,老兵,他們到老都還是兵;真正的老兵,也就是1949年來台的這些基層軍人,中橫公路,或許就是他們詠嘆流亡台灣史的第一樂章吧?

說到橫貫公路 首先想到中橫

雖然台灣有北橫、中橫與南橫三大橫貫公路,但中橫是台灣第一條串聯東部與西部的公路系統,因此在台灣只要一提到「東西橫貫公路」,甚至只說「橫貫公路」,大家最先想到的,也一定會是中橫。

中橫其實早在日治時期的1914年就已開鑿,最初是作為理蕃道路,1935年已完成埔里、霧社經合歡山,直達太魯閣、花蓮的道路,日本命名為「合歡越道路」(合歡越嶺道路)。其中合歡埡口(大禹嶺)至太魯閣這一段,就是目前中橫公路主線東段;而霧社至合歡埡口(大禹嶺)的路段,就是現在的台14甲線;至於中橫公路主線西段,則大部分與「大甲溪警備道」路線重疊。

1955年6月,行政院退輔會主委蔣經國親自率隊,踏勘日人原本想要開闢的中線,卻因地質不佳而作罷。1956年6月中旬,蔣經國再次率隊由西向東,對北線勘驗後,同行者為省政府公路局總工程司長林則彬。7月7日,由省公路局成立「橫貫公路工程總處」負責開路、規劃、建造、鋪路等工程事宜。開工典禮分別在東西端一起舉行,由當時的行政院長俞鴻鈞主持,此一工程動員了1萬多位榮民。

因應裁軍安置 開發中橫熱在必行

中橫公路的開鑿人力會以榮民為主,原因當然還是政府經費不足,所以交由退輔會主導,並正式組織「橫貫公路興建開發委員會」。至於政府為何要投入這麼大的「兵」力?當時退輔會主委蔣經國坦承:一是國防需要,必須盡快打通中央山脈,建設一條橫貫台灣東西兩部的交通線。二是配合國家經濟建設,便利山區資源開發。

但第三點也是真正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在台灣已能穩定徵兵後,盡快裁撤從大陸帶來的軍中冗員,但又必須安置他們就業。藉由中橫的開鑿,沿線可供政府安置榮民的土地甚多。

另外當時沒有精密先進的工程設備,開路工人只能依賴十字鎬與炸藥,因為炸藥控制不當,加上工程意外及天災,死亡率相當高。若是使用民間的工人,這樣的死亡率必然會危及社會安定,政府也不得不徵用這些單身的榮民。

1984年服役時期,因配訓才有機會第一次到達東台灣。為了蒐集寫小說的題材,休假時我沒回台北,而是透過同袍的介紹,訪談了他父親與幾位父執輩的鄰居。一開始老先生們並不清楚我的來路,怕我是什麼政工,或是有什麼特別任務,只是客套的應答。不料酒酣耳熱後,談到修築橫貫公路時,其中一位老杯杯就哭了起來︰

槍林彈雨沒死著 卻命喪中橫開拓路上

「可憐啊!他們披著這身老虎皮,從東北軍當到國軍,在大陸從南到北走遍十幾省,鬼子的砲那麼強,土共的人那麼多,幾十年來槍林彈雨的都死不了。沒想到來了台灣,老虎皮都剝下來了,卻被我裝填的炸藥給炸死了。可憐啊!……」

我再追問下去,原來他們一群人到台灣沒幾年,因為軍中冗員過多,又不是嫡系部隊出身,就被裁編勒退。但當時退伍還分為真退伍與假退伍。真退伍就是一次領光退休金,從此就是打仗也不再找你了。假退伍就是人雖離開部隊了,但還能領主副食等津貼及八成底薪,算是備役軍人。

他們這群來修築橫貫公路的榮民,實際上都是假退伍,前幾年根本不能自由行動,必須隨工程隊作息。但工程隊比軍中更危險,以前他們在大陸時「兵油子」,一有了危險就開小差,逃到另一個安全或輕鬆點的部隊吃糧。然而到台灣沒戰爭,國防部為了怕各級長官「吃空缺」,官兵每月領餉都要按箕斗紋(指紋),根本不可能再開小差了。

老兵嘆同袍性命在主子眼裡 比狗不如

工程隊員工面對地震山崩等天災,以及爆破意外的人禍,死傷比率比在軍中還高。但中橫是當時的重點工程,又是太子爺親自督導的門面,媒體當然只敢報喜不報憂。老杯杯酒後氣憤地說︰

「炸藥品質有問題,地質探測也不實,咱們這些死丘八(兵字拆開即丘八)在他們主子眼裡,比狗還不如,死也死不完。炸死了多少也沒人理會,直到有個工程師,睡覺時地震壓死了,才找了個橋紀念。工作中被炸死的抵不過睡夢中被壓死的……」

老杯杯抱怨的這些,在我想寫的小說裡用不著,所以退伍至今30多年,我也從未去考據其真實性。如今維基百科裡對「靳珩」與「靳珩橋」的註解分別是︰

「靳珩(1914年-1957年10月20日),河北無極縣人,台灣知名已故土木工程師,畢業於北洋大學的土木工程學系。1948年隨國民政府來到台灣,於中部橫貫公路修築工程的巡視時,在燕子口一帶因地震引起的落石砸中而殉職。該公路完工時,特將燕子口該處的橋命名為靳珩橋以茲紀念。」

「靳珩橋,原名白龍橋,為台灣台8線上橫跨魯丹溪的橋樑,位於花蓮縣太魯閣國家公園境內,全長82公尺,寬有11公尺,以RC材料建造。原是立霧溪一條產金道路,跨越魯丹溪的一座簡易橋樑,橋身呈石拱造型。國民政府來台後,為開闢中橫公路而興建,並保留石拱的橋身造型,後來因工程師靳珩於上午進行巡察時,遭逢地震而被落石擊斃,故竣工後改稱『靳珩橋』,以茲紀念。」


靳珩橋到燕子口一帶,地質脆弱危險異常。圖:太魯閣國家公園管理處提供

紀念一個工程師之死 才讓其他老兵的犧牲為外界所知

當時不只是陳誠、蔣經國等大員,要去尚未完工的橫貫公路悼念靳珩,11月9日在台北市中正路(今忠孝東路1段)善導寺、也舉行了追悼大會。到會致祭者有輔導會、交通部、公路總局、省交通處、公路局、中國土木工程學會、公路黨部、公路工會等機關團體代表數百人,開拓中部橫貫公路的艱辛慘烈漸為國人所知。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原本不管真退役還是假退役的修路榮民,他們因公殉職的新聞從此得以大方見報。1958年4月8日《聯合報》3版記載︰

「橫貫公路本線中段南投縣仁愛鄉合作村石門地方,昨(7日)天又發生一起大慘案。5個開路英雄,因鑿山火藥爆炸,山岩崩塌,逃避不及慘遭活理斃命。本案發生時間係昨天上午11時40分,5個死者名單為賴基運(36歲、廣東人),管國財(31歲、廣東人),許水木(23歲、福建人),白真(26歲、北平人),周保富(38歲、江西人)。據聞:現時已覓獲4具屍體,另1具屍體尚在挖覓中。台中地檢處據報已派員前往驗屍。」

在開路之前,中橫東段曾被稱為「產金道路」,希望這裡能成為立霧溪砂金採礦的交通道路。然而從太魯閣到天祥這一段將近20公里的道路,都必須通過懸崖峭壁及堅硬的大理石岩,因此特別辛苦,加上橋樑隧道特多,成為中橫現今最主要的景觀。這是犧牲許多榮民所完成的重大工程,1958年6月15日,《軍聞社》花蓮電︰

「為紀念橫貫公路殉職的開路英雄,在太魯閣長春橋及靳珩橋畔,興建的長春祠及開路英雄殉職紀念碑,均於15日落成,並訂於本月底於長春、錐麓兩橋工程完竣時,合併舉行落成典禮。」

長春祠中供奉了不分軍民、也不分軍階的212位殉職開路工程人員。平均下來每公里犧牲1人餘,犧牲的慘重也是舉世罕見。可惜在長春祠1970年遭山崩損毀,雖於1973年整修重建完成;但1987年再遭落石損毀,整個原先的祠堂連基座都崩損;因此1988年在原址的左側又興建一座新的長春祠。

如今的長春祠,雖已不是1958年完工時的樣貌與座落處,但還是讓這些近乎文盲的開路榮民,也終於有了與工程師一樣的葬身之地。

(本文轉載自2016.09.18民報/管仁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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