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裸的犯罪,灰濛濛的道德——奉俊昊導演的《殺人回憶》與《非常母親》

《殺人回憶》電影劇照
殺人回憶》電影劇照

【文/Lizzy】6月12日,有兩部奉俊昊導演的舊作在台灣重上大銀幕,分別是《殺人回憶》與《非常母親》,恰巧都是犯罪電影,也可算是導演所有作品之中最沉重的。《殺人回憶》根據1986年至1991年間韓國真實事件「華城連環姦殺案」改編,從警方視角敘述痛苦又無力的辦案過程;《非常母親》則描述一位母親為了證明輕微智障的兒子沒有殺害女學生,四處奔走找尋真相。兩部片勾勒的並不僅是一樁樁兇殺案件,還有它背後的無力感,以及被淚水模糊的道德觀。

《殺人回憶》與《非常母親》呈現與描繪犯罪事件的方式,都是非常直白的,並無掩飾,也未加油添醋,這種手法看似較為內斂,但殘酷不減。尤其《殺人回憶》,鏡頭跟著警察觀察受害者被棄屍在田裡的狀況,殘酷的驗屍細節如下體被塞異物等等也並未隱去,這種陰冷又寫實的手法,在觀眾心中激起更大漣漪。

這兩部犯罪片也都採用限制型叙述,觀眾知道的與主角相同,僅是一部分的事實,許多謎團還待一步步拆解,增添懸疑與緊張感。

片中的警察,甚至社會,對命案的處理態度,往往過於麻木草率。例如《非常母親》律師、警察對這樁案件的真相毫無耐心,村民只想趕快找出一個嫌犯來宣洩怒氣,《殺人回憶》也不乏急著想靠刑求抓出兇手結案的警察。但從另外一面來看,警員長期面對的壓力,也是大多數人難以承受的,例如《殺人回憶》的警察朴杜文,明明似乎心地善良、也確實想抓到真兇,卻仍卯起來刑求,因為案件遠超過他的能力,根本無法勝任,卻又擔心將出現下一個受害者,心一急只能用他懂的那幾招試試看,趕快抓到人讓自己心安。

在這社會裡,人們無法倚靠公權力,社會、國家甚至可能傷害人民,家庭成了唯一自保的機會。《殺人回憶》與《非常母親》都有沒能力甚至沒意願找出真相的警察,也都有被誣賴的人要靠著父母的堅持與毅力保護他們,想辦法找回清白。尤其《非常母親》裡的主角家庭,兒子輕微智障,與母親相依為命,沒有他人可倚賴,也沒有社會安全網,兒子所有問題只有年邁母親一肩扛下,直到她再也無法面對為止。在《非常母親》結尾,母親成功地保護了兒子,但也讓另一位沒有家人大力保護的人受到傷害,真相如何不再是重點,人民只能自求多福。

道德不再是黑白分明,而是灰濛濛地糊成一片。惡魔就在你我之中難以辨認,有些第一眼讓人懷疑甚至懼怕的人,反而沒那麼邪惡。甚至善良單純的人,也可以為了「愛」這樣偉大的概念,變成全然的邪惡。

《殺人回憶》的目光,不在案件的「解」,而在「無法解」。《非常母親》的重心,不在母愛的偉大,而在龐大母愛下的無助與無可奈何。

正是因為這些「遺憾」的感覺,使得兩部片的結尾影像,都讓人難以忘懷,《殺人回憶》的警探,事發多年後重回犯罪現場,雖然仍未破案,但警探直視鏡頭,彷彿盯著那位不知在何方的嫌犯,眼中滿是執著與堅持,彷彿在說「總有一天......總有一天」,講白一點就是「恁爸等你」;《非常母親》的那位母親,則彷彿放棄了現實,失了魂般跳起舞來,跳得脫離理智、脫離旁人目光與世俗道德觀,因為她再也無法面對自己與世界。

【關於作者】

Lizzy曾在金融業任職多年,但人生最愛還是電影與影集,喜歡透過書寫,讓影視作品找到速配的觀眾。耕耘部落格多年,臉書專頁「Lizzy聊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