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峙維專欄】在世界遊牧民族運動會看馬背上的較量

隔幾年一次的國際性大型運動盛會,如廣為人知的奧運會、近幾年來因為在台灣舉辦也受到國人關注的世界運動會、世界大學運動會等綜合競賽,或像世界盃足球賽這樣的單項賽事,總是讓一日運動迷們跟著熱情起舞。最近有一場在台灣鮮少人關注的世界遊牧民族運動會(World Nomad Games),一場涵蓋遊牧民族眾多體育項目的跨國賽事,9月8至13日才剛在哈薩克舉行。

提到「遊牧民族」,浮現在讀者們腦海的會是一群什麼樣的人?是來自歷史地理課本上的刻板印象——騎著馬不斷在各地征戰、掠奪?或是影視劇作中扭曲的情節——四處遊蕩、打獵維生?亦或是歷代史書作者以自我為中心的偏見——氣[生]質[性]豪[野]邁[蠻]、不[沒]受[有]拘[教]束[養]?這些人同場競技時,是不是血腥狂野又充滿暴戾之氣?當然不是。

游牧民族射箭打獵,但他們不是四處覓食的狩獵採集者,並非隨季節變化往各地搜尋食物,而是改變居住和放牧的地點以照料牲畜,鞏固食物來源。遊牧雖不像農耕社會定居在一處,但即便逐水草而居的活動範圍大,還是有固定的放牧草場與遷徙路線,並非毫無章法地找水草。今日網路資訊發達,隨便估狗或是問ChatGPT都能找到遊牧文化的客觀資料,但除非是學生做報告,遊牧從來不是網路上日常關注的議題。

世界遊牧民族運動會由中亞國家吉爾吉斯前總統阿坦巴耶夫(Almazbek Atambayev)發起。2012年他在突厥議會(Turkic Council)的峰會上指出,永續發展是今日人類追求的目標,而游牧文明與環境和諧共處,是永續發展的典範。全球化讓遊牧文化面臨失傳危機,舉辦跨國運動會,可以振復文化、民族認同。這項提議隨即獲哈薩克、亞塞拜然、土耳其等國的支持,就在阿坦巴耶夫的規劃下,2014年第一屆世界遊牧民族運動會在吉爾吉斯舉行。

這場運動會不限「突厥」國家或民族參與,更不僅是運動競技而已。來自19國家(甚至瑞典、美國、巴西、韓國,直覺上與遊牧文化毫無關聯的國家)的583名運動員、230匹馬,參與了包括騎術、射箭、摔跤、棋類等共10項競賽。除了賽事,還有一系列藝文活動。最特別的是,不同於奧運或國際性的運動會有聖火傳遞儀式,遊牧民族運動會傳遞的是「聖水」。

此後,每兩年舉辦一次,而且規模越來越大,除了2020年因疫情停辦,已經來到第五屆。今年以「大草原的聚會」(The Gathering of the Great Steppe)為主題標語,來自89個國家的2,500位選手齊聚哈薩克首都阿斯塔納,參與21項競技。除了體育活動、藝文演出、工藝展示,還有探討遊牧文化與民族體育發展的學術研討會。近一週的賽事中,有兩個難得一見的項目令我印象深刻。

其一是「馬背叼羊」(Kok boru),兩隊人馬將一頭羊的屍體當作「球」,爭搶之後將羊體拋入對方的「球門」台座中得分。這源自以往羊群被狼襲擊後,牧人為了趕走狼,騎著馬一把抓起羊的屍體拋向遠方的動作。騎著馬側身抓起整頭羊本身就是極困難的事,隊友間更不可能拋接傳羊,因此必須靠團隊合作,才能掩護帶著羊的隊友將羊拋入球門得分。

另一項是「馬上摔跤」(Oodarysh),這可以說是馬背上的自由搏擊,以往是相當危險激烈的活動,參賽者要用盡辦法將對手扯下馬。今日發展成具完善規範的競技後,參賽者要憑高超的馬術與摔跤技巧,完成控制對手行動的特定動作而得分,或是使對手摔下馬直接勝出。跟馬背叼羊一樣,馬上摔跤除了技巧與體力,騎士與馬的合作也是獲勝關鍵之一。

這些離我們很遠的民族體育活動,就如同台灣的中元節搶孤、漢字文化圈的龍舟競渡、蘇格蘭高地運動會的長木柱擲遠,世界各地都有,只是沒有像古希臘田徑或近現代球類運動一般,成為國際體壇的常見賽事。網路媒體發達的今日,世界各地的傳統運動報導或轉播認真找都有,每隔幾年當一次一日運動迷,瘋奧運或世足賽確實很嗨,但花一點心力追遊牧民族的盛會可以更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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