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峙維專欄】從《娛樂世界》脫離主流娛樂圈的林強新作品免費用
1994年大一下的我在「地下電台」做節目,因緣際會與林強相遇,並收到剛發片的《娛樂世界》宣傳卡帶。回家一播,震撼不已,才四年而已,那個在我高中時代唱〈向前走〉的巨星竟然有如此轉變,把台語歌唱成迷幻搖滾,還在歌詞中展現他對台灣社會的觀察和批判。整張《娛樂世界》充滿著各種電吉他破音、電子舞曲音效、工業噪音的聲響,再加上他變幻莫測的歌聲,我著迷得聽到磁軌都快壞了。然而,這張唱片賣得很差。
1990年的《向前走》和1992年的《春風少年兄》風靡全台,林強成為「新台語歌運動」的領頭羊。30多年過去了,這兩張專輯裡的作品,諸如〈平凡的老百姓〉、〈向前走〉、〈黑輪伯仔〉、〈春風少年兄〉、〈查某人〉、〈未當放未記〉,不但許多人仍然可以隨口開唱,至今在KTV也還點得到。當年這些歌曲大家唱得熱血沸騰,那麼,走過這段歲月的讀者們,對林強音樂作品的記憶是否就停在這裡了?《娛樂世界》和後續呢?
林強當年打破台語歌悲情苦悶的刻板印象,為台語歌開拓新市場,樂觀進取的風格讓原本不聽台語歌的人都聚攏過來。羅大佑在1982年的〈鹿港小鎮〉裡大聲唱著「台北不是我的家」,林強在〈向前走〉中自信豪爽地以「但是我一點攏無感覺」嗆回去。其實以往台語歌也有輕鬆愉悅光明燦爛的作品,但整個社會的氣氛讓民眾覺得台語歌裡盡是人世間的陰暗頹喪,既成的偏見讓台語歌的聽眾始終有限。〈向前走〉一曲扭轉了這個處境。
《向前走》賣了40萬張,《春風少年兄》更突破50萬張。然而,正當這種歌詞積極向上,雖批判社會但充滿熱情的搖滾台語歌廣受市場好評之際,頂著新台語歌巨星光環的林強卻決定轉向。他希望做自己的音樂,而不是受唱片公司束縛,為了銷量繼續做相同的聲音,最後只賣了5萬張的《娛樂世界》就是這樣一張專輯。市場無法接受這樣的轉變,負面批評不少。無妨,他也不想被唱片公司設計的形象綁住,索性轉向電影配樂。
這讓我想起張雨生。他在退伍之後全心投入創作,包辦詞曲並前往美國錄製,1992年2月推出專輯《帶我去月球》,無奈市場還沒準備好接受太多新元素,不喜歡一點都不抒情的張雨生。《帶我去月球》銷量僅15萬張,與第一張《天天想你》35萬、第二張《想念我》30萬相較,腰斬了。唱片公司趕緊在同年11月推出《大海》,讓他唱別人寫好的抒情歌,把大家熟悉的偶像唱回來。此後張雨生來回在市場需求與個人理念之間擺盪。
張雨生個人創作專輯的銷量只是腰斬,林強想要展現自我就只剩十分之一。林強自己回憶,他不想當偶像,不想追求名利而在音樂創作上妥協,一度變得脾氣暴躁,會因為媒體採訪太過無聊而直接走人,最後被認為是紅了耍大牌。其實他心中的掙扎和不滿無人明白。不同於張雨生做一張為自己,下一張給市場,再一張兼顧個人理念和商業需求,林強在侯孝賢引領下,先參與電影演出,再投入電影配樂。
1996年侯孝賢拍《南國再見,南國》,找來林強飾演黑道成員,並把配樂工作交給他,結果初試啼聲就以主題曲〈自我毀滅〉獲得1996年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此後他完全離開流行樂壇,投入電子舞曲、數位音樂創作,為電影、紀錄片配樂。2015年《刺客聶隱娘》獲坎城影展會外賽的電影原聲帶獎,更是他與侯導合作的一個高峰。如果他繼續當偶像,或許也能闖出一片天,但就不會成為國內外屢次獲獎的電影配樂、電子音樂大師。
最近林強推出最新電子音樂專輯《時間浸漬》,9月14日在開放文化基金會成立十週年活動「開源祭」上首演。這是一張以創用(Creative Commons)授權方式,供大眾免費下載進行二次創作的專輯。無論大家對林強的印象停留在何處,從《娛樂世界》脫離主流娛樂圈30年後,這位堅持做自己的音樂人請大家除了聽他的作品,也用他的作品探索音樂創作的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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