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民主是壓不扁的玫瑰

香港由民間主辦的立法會選舉初選結果剛出爐，除了參與投票踴躍超乎預期，另外出現一個重要趨勢，就是激進本土派強勢崛起，聲勢超越傳統泛民主派，成為反抗北京的主力。香港政治生態從原先的泛民與建置兩方對抗演變為建置、泛民和本土三方對抗，對未來香港政情的衝擊既深且遠。

依照粗略統計，本土派和素人得票占比超過百分之五十五，遠甚於傳統泛民派的百分之三十四，幾乎是三年前立法會選舉的翻轉。這麼一轉非同小可，預示香港的中央與民主派對立更加尖銳。初選結果顯示，抗爭姿態擺得愈高、愈是成為政權眼中釘者，愈能得到選民青睞。本土派得勝之後，預言傳統民主派將在見識民意水溫之後向激進方向調整，甚至可能引來建制派「棄暗投明」。無論事態是否朝此方向發展，但香港的政治土壤顯已改變，越反對越有票，由此激發一些建置派及其支持者更嚴厲的反制，但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也更大，兩面刃的使用得失互見。

北京在初選事前事後都是狠話講，特區政府質疑反對派初選違反港區國安法等法例，中央表明支持特區依法查處。事關國安法立威考驗，北京絕對不會輕輕放下，引發的對抗必然更加熾烈。在香港戰場上，中共開了北京鋼鐵公司遙控，抗爭的港人則開了香港鋼鐵公司對抗，兩鋼對抗的政治張力有增無減，且初選結果反映經過反修例風暴與國安法風波之後，本土派新一代異軍突起，傳統泛民政黨退潮，反對派激進路線當道之後，香港政治鬥爭不會因為畏懼國安法就土崩瓦解，反而愈演愈烈。

反修例風暴爆發後，反對派陣營與中央及特區政府一直處於政治戰爭狀態，港人的作用力引發北京的反作用力，現在則向另一個方向連鎖反應。港區國安法以及特區政府的嚴厲違法警告，反而激起很多反對派支持者踴躍投票，並一舉翻轉初選結果。從中央的視角看，反對派無非想奪取政權，欲以兩制挑戰一國。為了維護「一國」，並且邁向全面管治目標，北京推出港區國安法只是先著，後續遏制行動必然持續加辣。本土派取得反對派的主導權，也意味港獨活動不退反進，港區國安法的出現雖然打擊了港獨勢頭，但這股政治勢力絕不會就此消失。香港的政治兩極化隨而更加固化。

雖然這回積極參與初選投票者，多是支持群眾中最熱衷反抗政治與反中路線者，且以「深黃」選民以及年輕選民為主。而在正式選舉中，將有很多「和理非」（和平、理性、非暴力）和中產選民投票，政治光譜相形較闊，投票結果未必如出一轍，但一葉知秋，情況已可預卜。四年前即有本土派人士豪言，今後將是泛民、建制、本土「三分天下」，當時被認為是癡心妄想，現在卻已成真，本土派甚至進而與傳統泛民主次易位。這也反映香港民意的最新趨向，北京與特區政府今後面對的挑戰沒有最大，只有更大。

受到鼓舞的本土派難免得意忘形，以往說要爭取要達「35+」，選後目標調高為「45+」，這個目標懸得過高，完全脫離現實，而且面臨同溫層陷阱，如果因為一時順風就沾沾自喜，而不去拉闊光譜爭取不同取態的選民，可能陷入大餅沒做大就紛紛加力搶大餅，為未來挫敗埋下種子，何況北京和特區政府手握DQ(取消資格）的核武器，反對派恐一路綠燈挺進。北京接收到港人不願屈服的意志，應已警覺必須恩威並濟，在立威之外，尚需施恩，但所施之恩並非「派糖」就夠，而需在低港人恐懼感上多著墨，在滿足民主欲求上給希望，在確保司法獨立上多所節制。

香港過去數年來抗爭不斷，聲勢浩大，但所爭目標不進反退，反對自行制訂國安法換來中央頒布的港區國安法，反對制訂逃犯條例換來更嚴厲的香港國安法，爭取更多的兩制換來更多的一國，爭取更多的自治換來中央另立一套直接治理的權力系統，爭取國際支持換來對於勾連外力更嚴苛的防範與懲治，爭取雙「真普選」換來北京的全面管治政策。香港人挫敗感越來越嚴重，港獨之類的主張和暴力之類的破壞行動無非是無力者的無奈反彈，未來斷無止歇的跡象。香港的民主像是壓不扁的玫瑰，只要港人心向民主的種子殘存，就有滋長壯大的潛能。

國安法只能嚇阻分裂國家、顛覆國家政權、恐怖活動及勾結外力危害國家安全4項罪行，但不能自動贏回流失的民心。以為國安法可迎來二次回歸，促進人心的歸順，未免一廂情願；畢竟，只靠北風而放棄陽光政策，絕對無法營造改善管治狀態的新環境。更嚴重的是，國安法已使香港一個更嚴重的撕裂社會，這樣的社會易於將小事化大，認知易於以偏概全，使得鬥爭更加紛亂而棘手。事實上，國安法已被武器化，成為各方鬥爭的藉口和工具。現實上則人心不服，用盡方法挑戰，其結果必然導致執法機關加大力度打壓，並且擴大打擊面，造成國安措施無孔不入，人心卻惶惶不可終日。寒蟬效應正在加劇，末日論的預言甚囂塵上，如此一來，為民主而引來激烈抗爭香港，勢必永無寧日，除非讓民主的福音降臨落實。

【作者 陳國祥／政治大學新聞系、新聞研究所碩士，台灣資深媒體人，曾任中央通訊社董事長、中央選舉委員會委員、《自立晚報》總編輯、《中國時報》總編輯、《中時晚報》社長、臺北市政府客家事務委員會委員、《中國時報》特約主筆、時報育才董事長。 現為<大師鏈>傳媒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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