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包淳亮】東北亞國家親美厭中 但理性得超過感性

作者為政治大學東亞所博士

美國皮尤研究中心是華府的中立智庫，以民調與數據分析見長；該機構在6月10日公布的最新版世界輿情，標題是「各國人民並不必然認為美中是零合遊戲」。對大多數國家，包括對美國與中國來說，兩個超級大國都是「和則兩利，鬥則兩傷」，多數國家都期待兩國合作。與此不同，東亞地區的冷戰前線國家，往往對中國抱有太多歷史積怨，也太高估美國，因此主觀上期待著美國在兩大國的對抗中勝出；但是主觀期待，未必與現實相符。

此一民調分析了世界上有代表性的25個國家對美國與中國的看法，最「喜中惡美」的國家，包括俄國與突尼西亞。俄國與美國近年一直陷於持續的地緣政治衝突中，自不待言；突尼西亞是25國中唯一的阿拉伯國家，反映的是阿拉伯世界的民意，「反美」是常態，對於中國的認可程度，則是一個分開的議題。

直接受到美國「壓迫」的國家或地區，不只有廣大的阿拉伯世界，也包括拉美；不過墨西哥、阿根廷等雖然顯示出一定的「惡美」情緒，但「喜中」程度還較有限。不過對於墨西哥來說，中國過去廿餘年高達十倍的經濟擴張，確實是他們的一大榜樣；可惜腐敗問題積重難返的墨西哥，未來幾十年恐怕也還沒辦法複製中國的成功經驗。或許由於川普政府退出「巴黎氣候協議」、「伊朗核協議」等單邊作為，使一些歐洲國家對待這兩大國的態度，也與前述拉美國家相似；包括德國、荷蘭、英國、法國，正面看待中國的比例，都比正面看待美國的比例高。

然而，與歐洲、拉美、阿拉伯世界不同，包括日本、韓國以及菲律賓的東北亞地區，有著較為明顯的「親美厭中」現象，尤其是日本與韓國，認可美國的將近一半，認可中國則都低於10％。從台灣的「太陽花」與香港的「反送中」運動來看，我們可以認為這個民調如果也在台、港進行，「親美厭中」的程度甚至可能更為突出。

由於內戰與冷戰，乃至於近年的領土、主權、統治權的爭議，這些東亞國家或地區，都與中國有著激烈的對抗性的關係，因此相關國家的國內輿論，也不免有著將中國描繪為「專制」、「獨裁」、「暴政」等的傾向。雖然這種傾向在所難免，但是如果俯瞰全世界，我們就會發現對大多數國家來說，美中其實是同一類的國家，而多數國家雖然「認可」這兩個超級大國，但同時又都夾雜著不安、懷疑的心理。

國際關係學的現實主義學派，看重各國的「實力」遠甚於其「意圖」；實力不僅是客觀存在，且不會在短期內起落；但意圖卻可以在短時間內轉變。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川普政府對美國長期以來的許多外交政策的顛覆，因此受到影響的幾乎包括所有國家，包括也受到貿易戰打擊的加拿大、墨西哥、歐盟各國，更不用說被視為重點打擊對象的中國。

然而，美國雖然有打擊中國經濟的意圖，中國的「實力」卻也使美國感受到最強的後座力。過去一年多的美中「貿易摩擦」中，美國農業、高科技業都成為對抗的走卒，承擔了不小的風險與損失。今年五月川普放棄即將到手的美中貿易協議，繼續進行貿易戰之後，這些損失眼看將難以被補償，於是美國民眾與美國國會議員對「貿易戰」的態度大幅轉向，迫使川普在六月底的大阪G20高峰會上與習近平妥協。

福斯新聞的Edward Lawrence發了一些「推」，（連結）指出兩國貿易談判的鷹派代表人物、美國貿易談判代表萊特西澤（Robert Ligthizer），以及曾著有《致命中國》的現任白宮貿易與製造業政策辦公室主任納瓦羅（Peter Navarro），就在最近的美中貿易談判中被邊緣化。（分析文章）美國政府的「意圖」無疑是想摧毀華為，打擊中國經濟，但美國的「實力」不足以使中國棄甲投降，結果在權衡利弊之後，總統川普只能改變其「意圖」。

川普在大阪峰會結束後的記者會上，被詢問中國是美國的「戰略伙伴、競爭對手或敵人」時，甚至表示「我認為我們應該成為戰略伙伴，我認為我們可以互相幫助」（YouTube）。許多媒體不斷強調兩國是「競爭對手」，說兩國已經陷入「新冷戰」，但是這兩個對手或敵人彼此之間，還並不承認這種說法。現實並不如戰爭販子們的預期，反而是如同本專欄此前多次強調的：美中的關係不可能持續探底！

美國菁英的情感或意圖，得面對其「實力」的限制；對中國最沒好感的日本，也一樣得面對實力的限制。因此就算民意「親中厭美」，但當日本面對政策反覆且可能走衰的美國，其政治菁英基於國家利益，也得採取與中國緩和的「對沖」政策。在日本大阪舉行的G20峰會前一天，習近平與日本首相安倍晉三舉行會談，雙方同意努力促進自由公平的貿易體系，於是在這次峰會期間，反對「美中貿易戰」的日本，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中國對抗美國的籌碼。

直接面對中國崛起壓力的東亞國家，確實難免用負面的心態看待中國，但正因如此，更得避免用自己的感性替代理性，以致於做出錯誤的決策。特別是得認識到，美中也許會有零星、持續的摩擦，但與此同時，這兩個超級大國也必然要從全世界著眼，因此也有著諸多「合作」甚至「交易」的空間。因此小國與其「押寶」其中一個大國，不如端正心態，捍衛多邊秩序、國際機制，以免失去主動權，乃至於淪為大國的交易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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