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選戰人物】五十天的奇幻之旅 吳欣盈
吳欣盈出身新光吳家,家族族譜就是一張台灣頂層權貴名單,4年前她投入民眾黨,2022年底遞補不分區立委,今年總統大選又被徵召擔任黨主席柯文哲的副手,開始一場50天的政壇奇幻之旅。對她來說,參選就是陪主席走一遭,就算起點、終點沒有100分,面對大浪打來,就是先上再說。
11月23日晚上藍白合破局,民眾黨部投票決定副手,最後一輪人選一男一女,用柯文哲最愛的圈、叉和三角形投票評分,吳欣盈分數壓倒性勝出。柯文哲如此解釋吳欣盈擔任副手的理由:「我們基本上是不同世界的人,她是美國唸大學,英國唸碩士,長期在國外生活,是講英文跟台語,不像我們講英文要想一下,而且她那個什麼財經,都是我過去很少碰的東西。如果多元是一個政治價值,我們不應該在鏡子裡面找人,應該組成一個比較能互補的團隊。」
各種層面上,吳欣盈的確像是柯文哲的反面。柯文哲主打素人從政,吳欣盈則是這場總統大選中家世最雄厚的候選人,祖父是新光集團創辦人吳火獅,父親吳東進是新光金創辦人;母親許嫺嫺則是太子汽車創辦人、前國民黨中常委許勝發之女。她從小被當接班人培養,在台灣唸美國學校,大學讀宋氏三姊妹讀過的美國衛斯理學院,25歲回台進入新光工作接掌新光人壽慈善基金會董事長、新光人壽副總。媒體形容她過著105分的人生,名片上的頭銜是一般上班族要鬥一生也爬不到的位子。
吳欣盈由商轉政的起點始於2019年,她自述當時見東南亞各國經濟高速成長,擔心台灣落後,決心投入政治,找上當時的台北市長柯文哲,2020年不分區立委原本落選,2022年底因蔡壁如請辭而遞補為立委,成為立委不過三個會期,又被徵召成為副總統候選人,從政歷程像在越級打怪。
登記後兩週,我們專訪吳欣盈,問她為何同意選前50天臨危受命?她露齒微笑,笑容弧度是恰到好處的禮貌:「因為我這個位置(立委)是柯主席給我的,所以我就是全力以赴,他現在是我的老闆,老闆交代,我就陪他走一回。」她說自己always ready,如童年與爺爺吳火獅同住,家裡常有客人來訪,她隨時要陪大人聊天、表演才藝,「就是隨時要上場,當然表現不一定always一百分,可是就一定要完成,之後再來檢討調整。」
她以貓形容自己,「英語有句話說a cat always land on its feet,這一年來我當媽媽、當立委,現在又當副總統(候選人),有很多不同的轉捩點,無論如何,我還是站得穩穩的。」又說自己從政兩年如在政壇衝浪,接到副手任務更是迎向巨浪,「你可以轉頭跑,也可以拿衝浪板向它游過去,我現在要想辦法直接面對,去乘這個浪。」
她從當立委開始就很拚。吳欣盈辦公室主任林治華說,吳欣盈接任立委時,任期只剩1年多,她仍提出《中央銀行法》修法,要設台灣的主權基金,說服跨黨派65名立委簽名支持。「她真的是一個個拜訪其他委員,有時開院會有1小時、半小時的空檔,她看誰在、就要去找人聊天,或是經過別人辦公室,發現有委員在,就自己敲門進去,有人只給他10分鐘,那時她還懷孕,大肚子就跑樓梯,我們跟著她拿著資料就衝出去。」林治華回憶。
宣佈參選副總統後,她主打財金政見,公布上千字10年資金藍圖,詳述主權基金成立方式和運作機制;選前2週她從南到北掃街,連耶誕禮物也沒時間陪兒子拆,掃街時有民眾向她抱怨找不到員工,她轉頭便要求助理連絡專家討論缺工議題。為了反轉權貴形象,她積極展現親和一面,投票前一日,柯文哲、吳欣盈到木柵忠順廟拜票、和支持者合照,相較柯文哲站立不動、像個人形立牌,吳欣盈見人便主動打招呼、摟肩;掃街行程結束,柯文哲一下車便快閃進入服務處,吳欣盈則留在原地幫支持者簽名,服務親切周到,和柯文哲形成極大反差。
只是副總統候選人身分要面對的挑戰不止於此。宣布參選後,她從身家財產、國籍到身上衣服的價格都被高強度檢視;進立法院開會,鏡頭聚焦不是法案質詢,而是她又晚了幾分鐘進會議室;政見發表會上,她花10分鐘詳述財金政見,卻是一句「小時候大家都喝Johnnie Walker」成為最大亮點;就連投票當日舉手比讚,都被質疑是在助選、違反《選罷法》。
又她個性強勢,說話直接,參選初期,被問到參選是否經過家族同意,反問記者做媒體是否也有爸媽同意;又說何年放棄美國籍「是我和美國政府間的事」。網友評論她「脾氣差」、「還以為在當公主」,媒體做總統副手好感度民調,她的不喜好度在1個月內從26%上升到40%,居3位副手候選人之末。
民眾黨幕僚觀察,吳欣盈很有主見,開會時和別人有不同想法,會直接舉手,「這種白目跟柯主席有點接近,就是講她想講的東西。」又她不滿一開始被貼上權貴豪門標籤,「一開始她想對抗這種偏見或標籤,記者問她的時候,她立刻想到女權,覺得為什麼自己參選要經過爸爸同意,才會回得很直接。」
「吳欣盈就是會講、會捍衛自己,」一位資深金融記者也說,吳欣盈並非沒有受訪經驗,過去也很樂於接觸媒體。當年無論與華南銀行副董事長林知延的婚變、或是與新光銀行副董事長李紀珠的爭執,類似事件一般豪門三代多不願談,她則幾乎不迴避媒體詢問,「她其實個性很真誠,受訪講的話就是她私下會說的話,沒有什麼包裝。」
只是對一般人來說,初期不熟悉政治語言所帶來的負面形象,難以在50天內翻轉。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吳崑玉說:「選戰跟行銷打廣告不一樣,廣告是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政治行銷不一樣,投票那天你講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選民記得哪部分,才是決定投票的關鍵。吳欣盈在大眾面前留下來的都是Johnnie Walker、『請你吃buffet』這些東西,能幫柯文哲加多少分?雖然她也有提主權基金跟GDPR政見,可是這些對選民來說都太深奧。」
又對民眾黨而言,這場總統選舉,焦點終究是放在柯文哲身上。選前凱道及開票之夜,我們詢問民眾黨支持者對吳欣盈的印象,多數人坦言對她認識不深,主要仍是為柯文哲而來。一名較有關注吳欣盈的支持者則說:「我一開始蠻不喜歡她,覺得民眾黨怎麼搬了一個千金出來,她在政見發表會跟辯論會,也輸趙少康蠻多的。後來看了她接受德國之聲的訪問,講英文很有自信跟氣場,她也利用她的家庭條件,去了很多貧困的地方,覺得她還是一個很有料的人,也許就是需要更多時間認識她。」
民眾黨幕僚坦言,選戰末期節奏緊湊,可以塑造吳欣盈個性跟風格的地方並不多,「相較另外2位副總統候選人形象明顯,吳欣盈雖然有親和一面,卻沒辦法傳達到更多人眼前,如果當時早幾個月開始,就能更強調她的人格特質。」
1月13日晚上開票之夜,我們問一位27歲的民眾黨支持者給吳欣盈這場選戰的表現打幾分?他給了90分的高分,少的10分是希望她說台語時外國腔口音可以更少一點。晚間8點半,柯文哲在競選總部外對支持者發表敗選演說,黃國昌、黃珊珊相繼發言,站在一旁的吳欣盈全程沒有出聲,只在柯文哲說到「不會放棄守護國家」時紅了眼眶,下台前露出一抹苦笑,公主的50天政壇奇幻之旅,就這樣畫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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