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想家·老兵返鄉運動30週年

台灣長期戒嚴之下，在敵我對峙的「漢賊不兩立」年代，台灣人民連返鄉探親的基本人權都被剝奪。1987年3月，民進黨中常會通過，發起一項「返鄉省親運動」。「回家，是每一個人的基本人權」，一來為海外台灣人黑名單爭取自由返鄉權利，二來也為外省籍同胞爭取大陸返鄉探親權利。 40年來，國民黨的領導者蔣介石曾堅強的向老兵誓言與承諾：「一年準備、二年反攻、三年掃蕩、五年成功」，「我把你們從中國帶出來，一定要把你們帶回中國去」。這些老兵甚至懷抱著「戰士授田證書」，做著返回家鄉與父母妻子團圓、有屋可住、有田可耕的幸福美夢。對這些退伍老兵來說，可是40年了！多麼漫長的40年呀！多麼痛苦的40年呀！ 何文德是老兵返鄉運動的旗手 1987年3月18日，民進黨在立法院發起「只要解嚴，不要國安法」的群眾示威行動，我看到一位退伍老兵何文德，他也來到立法院大門，他身上背著手提麥克風，頭綁「只要解嚴，不要國安法」的綠色頭巾，一路對著面前警察人牆，他用湖南腔向立院老賊喊話。40年了，不讓人回中國，甚至連一封信都不准通，試問，世上有如此殘暴的政權嗎？人間有如此喪心病狂土匪嗎？天下有如此不通情理衣冠禽獸嗎？ 他身上用紅色廣告顏料寫著幾行大字『蔣政權是畜牲，人類親情牠否定，不准我通信』，這樣震憾的文字，何文德與我的姊夫是湖南老鄉，他勇敢站出來推動老兵返鄉探親，他的口號也不輸給當時在街頭抗爭的「錫安山新約教會」，不讓人回家的蔣家王朝必覆亡，這些口號與標語，都喊的比民進黨還要衝，令我印象深刻。民進黨在立法院推動國會全面改選運動時，何文德一定會穿上『想家嗎？』、『望穿山河四十年』的背心，遊走鎮暴部隊前，宣傳老兵返鄉運動理念。 何文德披著用紅色廣告顏料寫著幾行大字『蔣政權是畜牲，人類親情牠否定，不准我通信』圖／邱萬興提供 4月15日，何文德、陳春全、陳春妃、馮帥白、帥經緯、江詩長、康文甡、夏子勛、朱文貴、林正杰、楊祖珺、張富忠、范巽綠、尚潔梅、于良騏、程福星、魏慈英、柯富雄等人發起「外省人返鄉探親促進會」正式成立，由胡秋原任榮譽會長、何文德任會長。基於人到精神，促進會主要的任務，協助尋人、代轉信件、代轉匯錢、協助探親事宜，國內外許多團體都加入聲援老兵返鄉。會址設在《前進》雜誌社，當時許國泰立委也正在推自由返鄉運動，設有「許國泰信箱」在許國泰立委中壢服務處與《前進》雜誌社幫忙老兵，轉信到中國的親友服務。 這一群背負人倫悲情的來台的十幾位老兵，挺身反抗國民黨的「禁止與匪區親人聯繫」的禁令，要求開放中國大陸省親。在民進黨范巽綠、張富忠張彩蘋幫忙設計印發傳單與支持推動下，這群退伍老兵穿著「想家」背心穿梭於於台北街頭發傳單，在立法院前訴求返鄉探親。他們向社會訴求：「我們已沈默了四十年」、「想回家，怎麼辦」、「抓我來當兵， 送我回家去！」、「回家的時候到了！」 3月28日，外省人返鄉探親促進會在台北市幸安國小舉辦「自由返鄉運動第一部—想家40年、下一步就是回家」晚會，這場晚會由台灣省議員蘇貞昌主持，受邀演講的有胡德夫、費希平立委、許國泰立委、許榮淑立委、楊祖珺、何文德、康水木等人。這場晚會受到相當大的迴響。 1987年3月28日，由時任台灣省議員蘇貞昌主持的「自由返鄉」晚會，獲得極大迴響。圖／邱萬興提供 老兵全台散發『想家』傳單 這群退伍老兵身穿「想家」衣服滿街跑，除了台北，他們也到過宜蘭、基隆、桃園、彰化、田中、高雄等地，散發『想家』的傳單，一路上曾遭到許多辱罵與吐口水，他們毫無怨尤，只求給我們一條可以回家的歸鄉路。 1987老兵返鄉傳單。圖／邱萬興提供 5月29日下午，何文德與幾位老兵身穿「想家」，後書「四十多年了，放我回家吧！」背心，在翁金珠國代的協助下，前往彰化縣田中「榮民之家」發返鄉探親傳單，一張張傳單就這樣交給老哥手中，並祝福他們保重身體，等待來日回家探望父母、妻子、兒女。他們準備要離開時，竟然被四五位榮民之家的警衛與管理人員的痛毆成傷。指責他們是：「他們穿這種衣服，他們是民進黨，他們是台獨，他們是共產黨，打。」這些散發傳單的老兵都被打的遍體傷痕離開現場，當時連翁金珠國代與劉峰松都被打到受傷。何文德說：「我心甘情願承受這一切的醜化與傷害，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全力推動這個外省籍返鄉省親運動」。 就在要開放探親的同時，我們也看到一些回不了家的老兵。1987年10月11日，何文德在台北市老松國小當著上萬民眾說：「抓我來當兵，送我回家去！沒有當年的老兵，那有今日政權。我們的親情被政權鬥爭犧牲了，想家，我們想了40年，請可憐我們這群少小離家的老兵，臨老才能歸鄉探親，我們要求政府發給老兵新台幣6萬元返鄉探親路費。」 我們沉默40年，難道我們沒有父母？我們的父母是生是死，卻不得而知。「生」讓我們回去奉上一杯茶，「死」則讓我回去獻上一柱香。這些老兵在街頭令人動容的街頭呼喊，終於得到政府同意開放大陸探親的窄門，最終促成了「開放探親」的政策實踐。 1987 年 10 月 14 日，蔣經國在國民黨中常會通過開放大陸探親政策。10月15日國民黨政府正式宣布自 11 月 2 日起，除現役軍人及現任公職人員外，凡在大陸有三等親以內親屬者，可以向紅十字會登記赴大陸探親。 1987老兵返鄉傳單。圖／邱萬興提供 回家，老兵踏上歸鄉之路 1988年1月14日，「外省人返鄉探親促進會」會長何文德與楊祖珺、王拓、李其然陪同下，帶領會內老兵二十多人一同返鄉，並祭拜黃陵。兩岸遠本不能往來接觸的親友開始往來探親。 我的姊夫，當年和他的堂哥一起從湖南從軍來台灣，他也是第一批開放探親，踏上歸鄉路的老兵，他們從台灣坐飛機到香港，再坐車到廣州，包了一輛計程車返鄉，從廣州坐了十幾個小時的車程回到老家，回去就是給父母墳前燒一柱香，帶了1萬元美金給親人蓋房子，帶去所有的禮物，都分給親戚，姊姊說，姊夫連身上穿去的西裝衣服都給了堂兄弟，回來就兩手空空回台灣，姊夫每次返鄉探親，都是傾其所有，帶回去許多家電用品，電視機、電冰箱與音響都帶回家鄉，彌補虧欠的家人。 解嚴30年、開放探親，老兵返鄉之路從此不再遙遠。兩岸從「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到開放民間交流、兩岸互動至今已30年。解嚴不代表你可以回家，老兵返鄉探親運動喊出「想家」口號，主要以親情為號召，集結了退伍老兵、民進黨前進系成員、學者及各界有聲望的人士共同來推動。回頭來看這段返鄉歷史，別忘了，當年那些退伍老兵在街頭爭取返鄉運動的故事。 專文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