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頓案嫌犯人生軌跡:宗教讓家破裂

上週波士頓馬拉松賽爆炸案發生後﹐朱貝達• 特薩爾納伊娃(Zubeidat Tsarnaeva)打電話給在馬薩諸塞州的兒子塔梅爾蘭(Tamerlan)﹐以便確保他是安全的。

塔梅爾蘭在波士頓大笑著回答:媽媽﹐你為什麼擔心?

幾天後﹐兒子打電話給母親。近年來﹐他們兩人都明顯朝信奉一種狂熱的伊斯蘭教義轉變。

特薩爾納伊娃說﹐塔梅爾蘭對她說﹐警察﹐他們開始朝我們開槍﹐他們正在追捕我們﹔媽媽﹐我愛你﹔然後電話中就沒有聲音了。

不久後﹐製造了波士頓馬拉松賽血腥爆炸案的一號嫌犯、26歲的塔梅爾蘭•特薩爾納伊夫(Tamerlan Tsarnaev)死亡。幾小時內﹐二號嫌犯、他19歲的弟弟焦哈爾(Dzhokhar)受重傷﹐但被拘捕。負責搜捕的警察是在馬薩諸塞州沃特敦(Watertown)一艘名叫“Slipaway II”的船上的防水布下抓到藏在那裡的焦哈爾的。

兄弟倆涉嫌製造了這起爆炸案﹐其動機目前尚不得而知。截至週日晚間﹐官員們仍無法審問焦哈爾。在波士頓的貝絲•伊斯雷爾女執事醫療中心(Beth Israel Deaconess Medical Center)﹐焦哈爾意識時斷時續。

負責調查波士頓爆炸案的執法人員正在調查塔梅爾蘭•特薩爾納伊夫是否成了一名激進的伊斯蘭教徒。他們正在調查的諸多事項之一是:去年他去俄羅斯南部與車臣交界的達吉斯坦共和國待了六個月。

對特薩爾納伊夫一家的詳細調查顯示﹐據對父母、親屬和朋友的採訪﹐過去五年左右﹐這家人的個人生活陷入了動盪。特薩爾納伊夫一家的不安定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因為塔梅爾蘭和他的母親都對宗教越來越感興趣。

塔梅爾蘭•特薩爾納伊夫在外人眼中曾是一個安靜的少年﹐他曾渴望成為一名拳擊手。近年來﹐在母親的敦促下﹐他深陷宗教之中﹐因為他母親曾擔心他開始淪落入吸毒、結交女孩和酗酒的生活中。他母親回憶說﹐塔梅爾蘭戒除了煙酒﹐放棄了拳擊﹐因為他認為這有違他的宗教﹐開始說服家裡的其他人追求更加嚴格的生活方式。

這些改變給位於馬薩諸塞州劍橋市諾福克街410號的特薩爾納伊夫一家帶來了破壞。塔梅爾蘭說服母親穿長袍遮起臉。她說﹐這一度曾使她丈夫安佐爾(Anzor)非常痛苦。她回憶說﹐她丈夫曾說﹐你瘋了﹐把自己遮起來?儘管她說他開始時是同意的。她說﹐她對丈夫說﹐這是伊斯蘭教男子應該希望的事﹐這是我應該做的事。

大約兩年前﹐兩兄弟父母分居。父親曾是一名拳擊手﹐當塔梅爾蘭放棄了拳擊運動時﹐他父親為此大為不滿。分居後﹐他們的父親生了病﹐然後搬到了達吉斯坦。父母都認為﹐他們的兩個兒子製造波士頓爆炸案是遭到了陷害。

據劍橋市一個清真寺的發言人和多位禮拜者說﹐過去兩年里﹐塔梅爾蘭在自己的宗教問題上變得更加對抗﹐他有時去這個清真寺做禮拜﹐和其他禮拜者爭論。

他對宗教越來越感興趣﹐同時他的人生經歷了一段困難時光。在這期間﹐他的拳擊事業陷入停頓﹐他偶爾上些社區大學的課程﹐他的一位女友說他具有攻擊性﹐曾經打女友耳光。此外﹐他的一個朋友曾被人謀殺了。

這家人在美國面臨艱難的挑戰﹐他們來自有數百年曆史的家族式高加索山地戰士部落﹐與斯拉夫裔俄羅斯人群體格格不入。兩兄弟的姑媽馬雷•特薩爾納伊娃(Maret Tsarnaeva)說﹐艱難的地方在於﹐你意識到自己以前還算是個人物﹐但在這裡只是無名小卒﹔身為車臣人﹐我們永遠都得努力證明自己﹐無論在什麼地方。

現在﹐特薩爾納伊夫夫婦兩人都在達吉斯坦﹐為一場跨越三個國家、延續近30年時間、生了四個孩子的家庭劇收拾殘局。

上世紀40年代﹐斯大林(Josef Stalin)政權指控高加索穆斯林族群勾結納粹﹐安佐爾•特薩爾納伊夫的父母因此被從他們的祖國車臣驅逐到吉爾吉斯斯坦。安佐爾在托克馬克出生並長大﹐這個城市離吉爾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凱克不遠。他還有另外九個兄弟姐妹﹐其中很多人後來都成了律師。

他在卡爾梅克地區的省會埃利斯塔遇到了妻子朱貝達﹐他們兩人當時都在那裡求學。朱貝達是阿爾瓦人﹐來自達吉斯坦。

雖然塔梅爾蘭出生於卡爾梅克(現屬俄羅斯)﹐但這家人回到車臣定居之後才興旺起來﹐又生了兩個女兒埃琳娜(Ailina)和貝拉(Bella)﹐還有焦哈爾。特薩爾納伊夫在比什凱克的檢察官辦公室找到了一份工作。

他的妹妹馬雷在位於多倫多郊區的家中接受採訪時說﹐對於一個在吉爾吉斯政府中任職的車臣人來說﹐他有機會成功。

在托克馬克與特薩爾納伊夫一家人住在同一幢樓里的娜傑日達•納扎連科(Nadezhda Nazarenko)回憶起特薩爾納伊夫每天早上出門上班﹐而特薩爾納伊夫太太則把孩子們穿得嚴嚴實實、暖暖和和地度過冬天。現年64歲、領取養老金的納扎連科說﹐甚至在他們來這兒之前﹐就已經有傳言說他們為去美國做了種種準備﹐那是他的夢想──就是兩兄弟的父親。

據他妹妹說﹐1999年車臣戰爭爆發後不久﹐安佐爾被解雇﹐丟掉了比什凱克的工作﹐當時是俄羅斯政府在蘇聯解體之後第二次試圖鎮壓分裂分子的叛亂活動。安佐爾開始當技工。他妹妹說﹐他得養家糊口。她表示﹐安佐爾被解雇是由於因戰爭而起的針對車臣人的歧視。她說﹐他逃跑就是因為這種迫害。

他們一家先是移居達吉斯坦首都馬哈奇卡拉﹐隨後在大約10年前渡過大西洋來到美國。當時安佐爾的妹妹已經在加拿大﹐還有一個兄弟在美國。

這家人在波士頓郊區的一處工薪階層公寓安頓下來﹐這個地方靠近薩莫維爾和劍橋。身為移民﹐沒多少錢﹐也不怎麼懂英語﹐在美國生活的窘迫開始顯現。安佐爾重操舊業做起了技工﹐有時在街上修車﹐薪水為每小時10美元。朱貝達上了美容學校﹐並開始在波士頓郊區的一處溫泉浴場為人們做美容。

塔梅爾蘭一頭扎進了拳擊里。據哈佛拳擊俱樂部(Harvard Boxing Club)的教練道格拉斯•約菲(Douglas Yoffe)說﹐塔梅爾蘭成為了美國頂尖的業餘拳擊手之一。塔梅爾蘭會按他父親的指導打拳。

約菲說﹐這位年輕的拳擊手有著冷靜、精湛的打鬥風格﹐但給人以自大、有些傲慢的印象﹐他似乎總是對所有其他拳擊手很輕蔑。

馬薩諸塞州伍斯特市的健身房Camp Get Right Boxing Gym的老板肯德里克•鮑爾(Kendrick Ball)還記得特薩爾納伊夫的外表。鮑爾說﹐他的穿著打扮就好像馬上要去進行時裝表演一樣。2010年他第一次遇到塔梅爾蘭。他說﹐塔梅爾蘭穿著短款風衣、緊身牛仔褲、銀色的鞋子﹐白襯衫半敞著﹐頭發像約翰•屈伏塔(John Travolta)一樣向後梳著。

2009年﹐塔梅爾蘭在贏得了新英格蘭地區賽之後獲得了參加“國家金手套比賽”(National Golden Gloves)的資格﹐但是他在第一輪就被淘汰了。2010年﹐他再次贏得新英格蘭地區賽﹐但是沒有參加全國比賽﹐原因不詳。

塔梅爾蘭的同班同學瓦斯克斯(Luis Vasquez)說﹐在高中Cambridge Rindge & Latin School﹐塔梅爾蘭矜持寡言。他經常去圖書館﹐很少逃課﹐下課後大多數時候去健身房練習拳擊。

他和他的弟弟喜歡開派對。鄰居哈雷爾(Rinat Harel)說﹐大約五年前﹐這對兄弟經常組織喧鬧的派對﹐在一個公用的庭院燒烤和飲酒﹐直至午夜甚至更晚。

後來﹐塔梅爾蘭遭遇了一些挫折。他成為一名冠軍拳擊手的抱負中止了。社區大學的學費太貴了﹐而且他沒有工作。他的感情生活也面臨著問題。他的女朋友曾經在2009年7月驚慌失措地撥打了911報警電話。

根據警察的報告﹐塔梅爾蘭在家門前告訴警方說:沒錯﹐我打了她。這起家庭暴力案件2010年在一次陪審團的審判中被駁回。

他後來娶了另外一名女子﹐來自羅德島北金斯敦的羅素(Katherine Russell)。羅素曾是薩福克大學(Suffolk University)的學生﹐也是塔梅爾蘭孩子的母親。羅素的家人發佈聲明說﹐他們現在才意識到﹐他們從來不曾認識真正的塔梅爾蘭﹐並拒絕接受採訪。

與此同時﹐塔梅爾蘭的朋友梅斯(Brendan Mess)在2011年9月11日於波士頓地區的沃爾瑟姆市(Waltham)遇害﹐此案目前仍未結案。塔梅爾蘭父親的病情越來越嚴重。

在這段不安的時期﹐他的母親鼓勵他向伊斯蘭教求助。他的母親特薩爾納伊夫夫人說:我告訴塔梅爾蘭﹐我們是穆斯林﹐如果我們不信奉我們的宗教﹐我們怎麼能把自己稱作穆斯林呢?塔梅爾蘭這才開始閱讀伊斯蘭的教義﹐他開始祈禱﹐他越來越沉迷於他的宗教。

親戚和朋友們說﹐他們看到了這個年輕人身上發生的改變。鄰居們注意到﹐他們不再辦派對了。瓦斯克斯說:我可以肯定的說﹐發生了某種變化。變化非常明顯。

特薩爾納伊夫家並非只有塔梅爾蘭一人發生了轉變。他的母親和他一同對宗教變得狂熱。她辭去了在溫泉浴場的工作﹐開始在家中為人們做美容。她說﹐她不想為男士服務。特薩爾納伊夫夫人說:我開始閱讀﹐開始學習﹐我開始與我的塔梅爾蘭一起閱讀。

她丈夫的妹妹馬雷(Maret)說﹐她被這些變化嚇了一跳。據馬雷回憶﹐一次﹐安佐爾在馬哈奇卡拉的時候﹐他們兩人通過Skype視頻聊天﹐她發現朱貝達在後面蒙著面紗。馬雷說:我們看到她這樣很不習慣﹐因為她過去經常穿高跟鞋和低領口外衣。

這些變化讓安佐爾感到惱火。尤其讓他感到失望的是﹐塔梅爾蘭2011年左右決定放棄拳擊。

安佐爾說﹐他兒子放棄拳擊的決定讓他憤怒。他說﹐塔梅爾蘭告訴他﹐穆斯林信徒是不會打別人臉的。

安佐爾說﹐他成長於蘇聯尚未解體的時期﹐當時人們理所應當地認為穆斯林不需要遵守這樣嚴格的規定。安佐爾說:我告訴他﹐我培養他這麼多年﹐是想讓他有所作為﹐成為某個領域的冠軍。安佐爾說﹐他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他說﹐塔梅爾蘭痴迷宗教令夫妻關係緊張﹐再加上他自己健康有問題﹐這些因素成為他自己和他婚姻的沉重負擔。他說﹐他變得非常抑鬱。最終﹐安佐爾離開了他的妻子﹐也離開了美國。

與此同時﹐焦哈爾的高中生活仍然安靜而無憂無慮。20歲的特里(Juliette Terry)說﹐他只是一個瘦小的孩子﹐總是很開心﹐總是樂呵呵的。特里在小學的時候遇到了焦哈爾﹐是焦哈爾一起參加舞會的朋友之一。特里說:我不記得焦哈爾有說過一句難聽的話。

焦哈爾後來進入馬薩諸塞大學達特茅斯分校(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Dartmouth)就讀。在2011年的大學新生入學培訓中﹐焦哈爾參加了暑期閱讀項目﹐並在一個小組討論博客中就有名的“西孟菲斯三人組”(West Memphis Three)案件發表了評論﹐該案中的三個人十幾歲時被判謀殺罪名成立﹐但在多年服刑後被無罪釋放。

焦哈爾寫道﹐此案中﹐如果整個小鎮的人們在看到三個男孩被捕時一片歡騰﹐那麼想要保護這些男孩或為他們辯護就很困難了。此外﹐反對政府並不容易。但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整個案情令我震驚。但我想小鎮居民害怕極了﹐他們迫切需要找到可以泄憤的對象。

有一些跡象表明﹐焦哈爾在大學時變得更加內向。一位在焦哈爾大一時教過他的教授聽說焦哈爾高中時非常活躍之後表示驚訝。因為在這位教授看來﹐他絕對非常安靜﹐想要他說話比拔牙還難。去年春天曾和焦哈爾共同參加一個英文項目的19歲女生莫特(Lauryn Mort)說﹐他很聰明﹐但似乎並不在意學業。她說焦哈爾上課常遲到。

其他人則指出﹐焦哈爾專橫跋扈的哥哥似乎對他造成了影響。馬薩諸塞州薩莫維爾一家名為Junior Auto Body的洗車店老板朱尼爾(Gilberto Junior)說﹐焦哈爾獨自一人來洗車時就很活躍﹐但和哥哥一起來時則沉默寡言。朱尼爾經常為兄弟二人洗車。

大約在這個時候﹐塔梅爾蘭因宗教信仰變得更加激進。兄弟二人的叔叔薩尼(Ruslan Tsarni)說﹐他在2009年時意識到塔梅爾蘭變了﹐總是說些激進的蠢話。認識塔梅爾蘭的人說﹐當他感覺自己的宗教信仰受到冒犯時﹐塔梅爾蘭會表達憤怒的情緒。他對穆斯林移民試圖融入美國的做法持批評態度。

去年11月﹐在看到位於劍橋的一家中東雜貨店貼出有關感恩節火雞的廣告之後﹐塔梅爾蘭同店主發生了爭執。這家雜貨店離他有時去祈禱的一座清真寺不遠。

店主拉扎克(Abdou Razak)回憶說﹐塔梅爾蘭氣憤地問他﹐兄弟﹐你為什麼掛這幅廣告?這是kuffar﹐這麼做不對。Kuffar是阿拉伯人對非穆斯林的稱呼。

清真寺發言人瓦利(Yusufi Vali)說﹐就在去年11月的一場週五祈禱儀式上﹐塔梅爾蘭起身質疑演講者的佈道。演講者說﹐正如同我們慶祝先知的生日一樣﹐我們也可以慶祝美國國慶日和感恩節。瓦利說塔梅爾蘭認為慶祝任何節日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冒犯﹐無論是先知的生日(並非所有穆斯林都慶祝)還是美國節日。

瓦利說﹐塔梅爾蘭還在今年1月馬丁•路德•金紀念日前後的一場週五祈禱儀式上提出抗議。一位演講者將這位民權領袖同先知穆罕默德相提並論。瓦利說。塔梅爾蘭打斷演講者的佈道﹐稱演講者是偽君子。而一些會眾大聲回應說塔梅爾蘭才是偽君子。

瓦利說﹐這是塔梅爾蘭最後一次在清真寺當眾鬧事。瓦利說該社區一位受尊重的成員事後告訴塔梅爾蘭﹐如果再次發生這種情況﹐你就滾出去。

此前塔梅爾蘭曾吸引美國聯邦調查局(FBI)的注意。他的父親說FBI探員一年半前曾拜訪過他們家﹐討論塔梅爾蘭的興趣﹐並在他位於三樓的公寓喝茶。他的父親說﹐探員告訴我他們在監視一切信息:我們在網上瀏覽什麼﹐我們在電話裡說什麼。我說這沒問題﹐這是你們該做的工作。

兄弟倆的母親特薩爾納伊娃說﹐塔梅爾蘭在同FBI官員會面時目中無人。特薩爾納伊娃回憶起兒子當時的話﹐他說﹐我居住的這個國家給了我閱讀和收看任何自己感興趣內容的權利。他甚至想讓FBI探員皈依伊斯蘭教。

在針對她兒子的搜捕展開之際﹐特薩爾納伊娃正在達吉斯坦。女兒貝拉給她發了一條短信﹐叫她打開電視。

特薩爾納伊娃說﹐我到處找遙控器﹐但就是找不著。最終女兒打來電話對她說﹐媽媽﹐告訴你這個消息我很難過﹐塔梅爾蘭被擊斃了。

ALAN CULLISON發自俄羅斯馬哈奇卡拉 / PAUL SONNE發自莫斯科 / ANTON TROIANOVSKI發自馬薩諸塞州劍橋 / DAVID GEORGE-COSH 發自多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