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2首登的「黑幕」,揹上50年污名的傳奇登山家: Walter Bonatti

作者:Stanley Ng/野人訓練營

沃爾特.博納蒂(Walter Bonatti)被譽為 20 世紀最偉大的登山家之一,可是他卻選擇在1965 年正值 35 歲壯年時退隱攀山界、甚至背負了整整 50 年的罵名——而這一切,都源於海拔 8,100 公尺上的一場「黑幕」⋯⋯。

野心勃勃的年輕登山家,挑戰首登世界第二高峰⠀⠀⠀ ⠀
時值 1954 年——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歐洲百廢待興,列強為了提高民心士氣,皆在爭相搶奪 8,000 米高峰的「首登」,每趟遠征,更關乎國家的榮耀或恥辱。

當時年僅 24 歲的 Bonatti ,在義大利登山界已頗負盛名:他不單在 18 歲時就完成了「六大北壁」之一:大喬拉斯峰(Grand Jorasse)北壁的第四次攀登;還以 22 歲之齡成功攀登了位於白朗峰山群的大僧侶峰(Grand Capucin)——曾被譽為「不可能」的陡峭尖峰。⠀⠀⠀

因此順理成章地,他被選為義大利挑戰世界第二高峰 K2 (喬戈里峰)首度攀登的「國家代表隊」成員,亦是隊中最年輕的成員之一。本來隊上資歷更豐富的老前輩們,對他頗不以為然,僅視他為「媒體寵兒」。然而,在高度適應和運送物資期間, Bonatti 在高海拔展現了卓越的體力與積極表現,反讓兩位被選為攻頂隊員的前輩登山家—— Lacedelli Compagnoni 備感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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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1954 年 7 月 30 日,遠征隊中的 4 人: Lacedelli 、 Compagnoni 、 Bonatti 和巴基斯坦籍登山嚮導馬赫迪(Amir Mehdi),經過 2 個月的折騰後,總算抵達位於海拔 8,100 公尺的第九營——攻頂前的最後一個營地。可是因為氧氣瓶不足的關係, Bonatti 和 Mahdi 被下令撤回海拔 7,400 公尺的第七營,再把氧氣瓶送上第九營。而前輩們亦承諾,倘若回來後他們尚有體力,隔天早上四人便能共同登頂。

(編按: K2 攻頂爭議中,出現眾多不同說法版本,包括 Bonatti 是否已先抵達第九營再下撤折返在內。本文中作者均以 Bonatti 所述版本為描述基準)⠀⠀⠀

完成艱困任務後,卻被丟在原地

Bonatti 和 Mahdi 兩位「小輩」,為了攻頂的機會,拼命完成了這項近乎不可能的任務——在黃昏前夕,他們筋疲力竭地扛著氧氣瓶,回到原定第九營的位置。

可是舉目四顧,卻不見 Lacedelli 和 Compagnoni 的蹤影,也沒見到約定中留在該處的帳篷! Bonatti 只好先把累倒的 Mahdi 留在原地,獨自嘗試在這片陡峭的冰原中尋找前輩們。落日將至,天地漸轉昏暗,他們當時亦沒有照明工具。Bonatti 只好往攻頂路途方向叫喊:

「Lacedelli… ! 」
「Compagnoni… !」

良久過後,總算聽到回音,可是前輩們堅決回應道:「你們把氧氣瓶留在原地,然後立刻下撤。」就再沒有回覆。

那時候天色已暗,只餘下一片漆黑——倘若在這個狀況移動的話,危險性太高。兩人卡在這個窘境中,身上沒有帳篷、沒有睡袋,只好勉強在堅硬的冰面上鑿了一個小平台,就這樣在 8,100 公尺的死亡地帶 (death zone)中生存了一夜。⠀⠀⠀

徹夜過後,Mahdi 四肢有嚴重的凍傷、導致後來失去了手指與腳趾,但兩人勉強仍能移動,數天過後總算獲救。

而在他們帶傷下撤的當天, Lacedelli 和 Compagnoni 從營地先回頭取得了運送上來的備用氧氣,接著直接攻頂,成為首次攻下 K2 的攀登隊。

反被誣陷「偷竊氧氣」,背負 50 年污名

更令人震驚的是,這場悲劇還沒有終結於此。

幾乎是在回到義大利的同一時間, Bonatti 馬上對 Lacedelli 和 Compagnoni 提出控訴。而Lacedelli 和 Compagnoni 下山後,也反過來在各大媒體面前,強烈譴責 Bonatti 他們不服指揮,並為了提高自己攻頂的可能性,私自消耗了部份氧氣(縱使 Bonatti 手上並沒有連接氧氣瓶的口蓋),迫使他們在沒有足夠氧氣的援助下攻頂。

無論 Bonatti 如何替自己辯護,他在大眾心目中,無疑已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年輕登山家,因此反被盛名所累——用今日的流行語來講,輿論多認為「博納蒂不意外」;甚至有媒體大版面質疑:「為何兩人受困, Bonatti 沒事、 Mahdi 截肢?顯然 Bonatti 為了攻頂犧牲夥伴。」(後遭 Bonatti 控告誹謗勝訴)

反觀登山資歷更為豐富的 Lacedelli 和 Compagnoni ,在完成 K2 首登後,已成為政府眼中、聚光燈下的「國家英雄」,採訪、著書與報導不斷,擁有無數發聲機會。

活過劫難的兩人面對輿論撻伐,相對之下反而顯得百口莫辯。⠀⠀⠀

Bonatti 自此蒙上污名,受攀登圈子百般唾罵、批評。隔年,他一度嘗試籌集資金,嘗試無氧攀登 K2 、一雪前恥。可是在當年,這個計劃由於裝備的限制,被稱為「根本不可能」,最終自然也沒有事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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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事件,並沒有讓 Bonatti 沉寂下來,他在訪問中說道:「 K2 的指控發生後,我開始不信任別人,變得只倚賴自已——縱使我知道這會限制我的表現,但至少可以保護我免於更多失望與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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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了只屬於自己的方向:在 1955 年經歷兩次失敗後,成功獨攀(solo)與首登了六大北壁之一:德魯峰(Aiguille du Dru)的西南壁;以阿爾卑斯式攀登(Alpine style)首登了海拔7,925 公尺的 Gasherbrum IV ;接著又在巴塔哥尼亞高原(Patagonia)連續一個星期拿下五座首登;最後在 1965 年 2 月 26 日, Bonatti 用馬特洪峰(Matterhorn)的首次冬季獨攀 (solo),為他 17 年的職業攀登生涯,劃上句號。

轉職之後縱橫四海繼續冒險,逝世前終獲得平反

接下來的 20 年,Bonatti 的身份轉換成一位探險攝影記者,足跡遍布世界最杳無人煙的角落——他在南美洲尋找亞馬遜河的源頭;探索巴塔哥尼亞(Patagonia)南部的巨大冰原;前往南極洲進行科研探索;攀登剛果的尼拉貢戈火山⋯⋯,並拍下無數震撼人心的自然奇景。 Bonatti 所出版的書籍與文章,更成為義大利家喻戶曉的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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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那場 K2 山峰上的懸案,結果如何呢?

在整整半個世紀過後, Bonatti 逝世前 4 年的 2007 年,他的名聲才得到「義大利阿式攀登協會」(Italian Alpine Club)的正式平反。而在此前的 2004 年,當年首登 K2 的兩位「國家英雄」之一 Lacedelli 在其著作中亦坦承,當年他和 Compagnoni 確實「刻意錯過與 Bonatti 會合以阻止其共同攻頂,並使用他帶來的氧氣。證明了 Bonatti 所言版本,才是真實情況。

在過去的訪問中, Bonatti 曾直截了當地做出陳述:

「Lacedelli 他們,刻意把營地放在離我們原本約定地方的 250 米遠處。」
「他們為什麼要移動營地?」記者問。

「因為他們要殺了我們。」
「這可能聽起來很牽強,但他們感到害怕——我們的狀態非常好,能夠在不使用氧氣的情況下與他們一起攻頂;而這個情況,會損害他們用氧氣登頂的形象,僅此。」⠀⠀⠀ ⠀

但如此強烈的控訴,隨著時光流逝,到後來已不復見於 Bonatti 的言論之中——他找到了自己的路,也走出陰影,活出自己精彩的人生下半場。⠀⠀⠀

背負了 50 年的污名,在人生的最終,總算還得清白。

可是,對這位偉大的登山家、探險家而言,那一年發生在 8,100 公尺上的黑幕,還重要嗎?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登山家群像】 K2 首登的「黑幕」,揹上 50 年污名的傳奇登山家: Walter Bonatti 》,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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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野人訓練營」是由《野人旅誌 ALLEZ LA》創辦人 Stanley Ng 和《人生就是不停的訓練》創辦人 Halu ,於《換日線》上開設的聯名專欄。在此專欄中,我們將陸續分享關於登山、運動與旅行的精彩故事與專業知識,讓我們一起用充分的準備,重新定義「冒險」與「壯遊」。

Stanley Ng|野人旅誌 ALLEZ LA

是一名攀山家也是一名工程師,抱著死命也要活在路上的態度流浪著。不自覺間成為了城市的異鄉客,唯有讓精神遊走在原始的他鄉野山之中。足跡遍布了喜馬拉雅山脈的和阿爾卑斯山脈的崇山峭壁。有一年更病入膏肓,步上一萬兩千公里的單車旅程,從英國出發,在攝氏 -33 度之下穿越俄羅斯和哈薩克斯坦,每晚與狼群聲作伴與日共眠。

Halu|人生就是不停的訓練

是一位擁有十年競賽運動經驗,現轉型為長距離運動的運動員。利用多年來有系統訓練的經驗,主力研究有關登山的針對性訓練,為登山人士設計合用的訓練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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