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鷺與少年》宮崎駿「晚期風格」反應親密、私密與初衷間的關係 | 黃以曦影評

《蒼鷺與少年》是宮崎駿在《風起》後睽違10年的動畫長片，這部人們期待的作品，一直都只有非常少的訊息，日本原片名「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中譯為「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似乎透露了要改編自小說家吉野源三郎所創作、出版於1937年的同名日本經典青少年讀物（這個普遍認見也造成了此書重新在書市大暢銷）。

但如今電影上映了，故事其實和該書非常不同，但除了年代背景，兩個故事間有什麼本質上的相通之處呢？著意取這個書名要暗示什麼呢？

看了電影之後，電影本身所拋出的懸念和疑惑，可能遠遠超過此。

故事講述一名在戰爭間東京大火中失去母親的少年牧眞人，父親帶著他回老家，在新展開的日子裡，他有了繼母和即將到來的弟弟。孤單地適應新生活的少年，意外遇到了一隻會說話、詭異的蒼鷺。蒼鷺總是找少年的麻煩，卻也因此解開了他的對世界的心防，打開了眼界，接著更踏上了一段難以言詮的如夢旅程。

對於宮崎駿影迷來說，觀看《蒼鷺與少年》會是滋味複雜的體驗。一方面，它以一種坦率、固執也奇妙的方式將作者過去的作品共冶一爐，無論是《紅豬》、《天空之城》，或《崖上的波妞》、《魔法公主》、《神隱少女》，裡頭的元素都幻化成另種模樣前來，彩蛋的追尋和拆解本身就是樂趣所在。可另一方面，《蒼鷺與少年》比之宮崎駿之前作品，大大地更為抽象隱晦，熟悉的畫風筆觸，卻都對應往某個意在言外的用心，或者是象徵，或者是隱喻，作者真正的想法藏在很後面的地方。

曾多次宣布要封筆退休、卻也多次反悔復出，宮崎駿想必是對生涯與生命的端點充滿意識的人，這樣的創作者，他的作品不會是那種順隨的線性延續、也不會是純然朝未知去發想，而是更抱持這樣的掛念：即是生命的每個新的步伐，於他而言，都不可免地烙在過去步伐之上，而該份層疊，彰顯出的意義比任何全新創作更重要。

藝術評論有個面向是談「晚期風格」（late style），其中薩依德著作的《論晚期風格》，討論了貝多芬、莫扎特、理查史特勞斯、湯瑪斯曼、顧爾德等藝術家，藉榮格的理論提出了「老智者原型」（senex archetype）。比起一般對藝術成就較量的連續性（即所謂更好或更差），晚期風格的論述則更重視在這些作者的作品中，看到他們反思自己生命或創作生涯的各個階段，之於其作為一個藝術家最重要的初衷，彼此間的關係。

若從這個角度看，因為敘事不明確或有距離感的《蒼鷺與少年》，反而是一部最親密、私密的，屬於作者與看著他電影長大的觀眾間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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