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文化】日本父權社會不願面對的真相

作者：張卉青 Olivia／奧莉放送株式会社

談到將近代 J-POP 提升至國際舞台的幕後推手，就不得不提起被譽為日本娛樂產業的先驅──傑尼斯事務所創始人強尼喜多川。這名偶像經營之神於 2019 年 7 月 9 日，因腦中風逝世東京，事務所於同年 9 月 4 日，在東京巨蛋為喜多川舉行了史無前例的大型追悼會，參與悼念的粉絲更高達 8 萬 8,000 人，當時的首相安倍晉三也致電弔唁。由此可，見他對日本娛樂圈的影響非同小可。

儘管他為日本娛樂產業創造上千億的商機，但從 1960 年起，有關他個人的性醜聞就多次被週刊雜誌爆料。多數的主流媒體礙於與傑尼斯事務所的利益關係，幾乎沒有相關的深入報導，反而是以醜聞爆料聞名的《週刊文春》，從 1999 年 10 月開始長達 14 週，連續刊登了強尼喜多川的性醜聞相關報導。

不過，即便如此似乎也不影響他在日本社會的地位。這讓英國 BBC 記者阿札爾（Mobeen Azhar）百思不得其解，更從倫敦遠赴日本進行採訪，也於日前（英國時間3月7日）公開名為《J-POP 的獵食者：被藏匿的醜聞》（Predator: The Secret Scandal of J-Pop）的專題記錄片，闡述此事件的背景始末。片中採訪到過去 Johnny's Jr. 的成員，說明他們是如何被強尼喜多川性騷擾，而這些成員的說法與 1999 年《週刊文春》報導的內容絲毫不差。

被控制的 16 歲少年

過往傑尼斯一貫培訓偶像的做法，是將招募到的新人做集中管理，讓他們住在同一個住處提早習慣群體生活，在日文當中稱為「合宿所」。根據《週刊文春》過去的一系列的報導顯示，喜多川便會向這些合宿所居住的少年伸出淫手。

他的性騷擾方式如出一轍，先是以要慰勞一整天訓練而辛勞的名義，讓少年們躺平在床上，然後開始為他們馬殺雞時，伸出魔爪往少年的重要部位摸下去。當時有些少年躺在合宿所，聽到躺在一旁的男孩遭性騷擾後的啜泣聲時，便開始擔心自己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週刊文春》系列報導除了揭露性醜聞案件外，也提及傑尼斯給付藝人的薪資不對等、隱蔽藝人犯罪等事件。然而此報導一出，卻未造成媒體圈轟動，因為多數媒體與傑尼斯事務所之間存在著龐大利益關係。

隨著先前大量報導而來的是，《週刊文春》面臨傑尼斯事務所的毀謗提告。雖然高等法院判決認了強尼喜多川性侵犯的真實性，但否決了藝人的薪資不對等、隱蔽藝人犯罪等其他案件的真實性與妥當性。該判決最終以《週刊文春》需支付強尼喜多川及其事務所各 60 萬日圓（約新臺幣 13 萬元）的賠償金。後續強尼喜多川和傑尼斯事務所雖對高等法院的判決提出上訴，但最高法院未予受理，而該判決也於 2004 年 2 月時確定落幕。

「雖然他這麼做不對，我依然喜歡他！」

在 BBC 的記錄片中，一名曾為 Johnny's Jr. 成員的男性在螢幕前侃侃而談：「在聽到朋友的描述後，內心就想下一個人可能就是我了。後來果不其然真的遇到了，但當時我明確向喜多川說『（你的手）再往下不行喔！』於是喜多川便回我『抱歉！抱歉！』後走向了另一個房間。」

當阿札爾繼續問道：「為何你在遭遇這樣的事情之後，卻不太想責備強尼喜多川？」這名男性回答：「若要評論強尼喜多川做的這件事是對與錯，那當然是錯的。但是我至今還是很喜歡他，因為他是一個很優秀的人，而我受惠於他太多了。」

就如同紀錄片中裡提到 Johnny's Jr. 與強尼喜多川之間，多少存在著「誘姦」（grooming）的關係。Grooming 原指動物在梳理毛髮的行為，但在涉及兒童性犯罪時，它則是指犯罪者巧妙地接近受害者，利用幼兒或孩童的順從性，以及在青春期遇到的煩惱作為出發點，建立起與受害者之間的「信任關係」，並在獲得受害者信任後展開性騷擾、性侵等行為。

不願面對的真相：父權主義與名利下的醜陋交易

然而，即使有再多的受害者現身說法，且性醜聞證據確鑿的情況下，依然會有母親願意將自己的孩子送往傑尼斯事務所。過去更有 Johnny's Jr. 的成員表示：「若可以被捧紅，即便要被性騷擾我也願意。」因為比起身體被侵犯，他們的想法往往是「撐過這陣子紅了就好，這是為出名應付的代價」，這也使得這整件事逐漸形成一種默認犯罪的等價交換關係。

此外，在日本父權主義強烈的社會環境下，「男強女弱」的文化觀念已經根深蒂固，導致社會上普遍存在著「男性不會被性騷擾」的想法，使得男性就算真的遭到性騷擾，也多半因為覺得發生這樣的事很丟臉而難以啟齒。不僅如此，日本比起臺灣對於同性戀的態度又更加保守，而這也是他們不願意直接出面控告的理由之一。

回顧過去歷史上知名的兒童性醜聞，如 2013 年澳洲樞機主教喬治．佩爾（George Pell）性侵唱詩班兒童事件，我們看到的是全球的天主教教徒對主教的撻伐，以及後續強烈要求教會須大刀闊斧改革的聲浪。對此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更多次公開為此事道歉，呼籲相關事件須嚴格執法。比起抗告與抹滅事實，反而是正面面對問題，並懇求世人的原諒。

相較於樞機主教的性侵案件引發的軒然大波，日本民眾及媒體對於強尼喜多川的兒童性騷擾事件，則多採取消極態度，反而是轉向讚揚喜多川過去為日本娛樂圈所帶來的正面影響，而傑尼斯事務所也未有特別的回應。

同時，不少日本人也認為，要能夠在人過世後釐清事件真相難度太高而選擇不去談論，而這更是反映出，西方國家與日本在面對於醜聞的處理態度上的截然不同。或許，就如同日本在二戰時，給亞洲地區國家所帶來的歷史傷痛（慰安婦問題等）一樣，比起正向面對，更多則是避而不談，讓這些不堪的事件和歷史彷彿蓋上了一層灰黑色的面紗，在這世道上若有似無般存在著。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日本父權社會不願面對的真相：強尼喜多川的少年偶像經「淫」術》，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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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張卉青 Olivia，旅居日本京都，說著關西話的台灣人。長期關注日本社會議題，透過寫作、採訪實踐媒體人責任。大學時代曾受日本政府邀請前往 NHK、讀賣新聞社等媒體機構交流，也曾參與日本外務省「絆計畫」前往日本 311 災區探訪。2022 年開始跨足日本多語言媒體平台「nippon.com」。 人生座右銘是：「困難の向こうには、必ず幸運がある」（困難的另一方，一定存在著幸運） 志為以一位文字工作者的身分，透過「文字」和「照片」讓更多人看見真實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