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財經】補助多少錢會讓你想生一個孩子？

作者：陳暐／一個貓奴的經濟學筆記

「少子化已經成為國安問題」已經變成隨處可以聽到的一句話了，總統不僅多次談到這個問題，更表示國家的力量必須介入解決。我曾在一篇報紙投書上談過少子化所延伸的勞動生產力問題，該如何透過增加人力資本的方式來解決，但若我們就是想要讓台灣人多生一點，究竟有什麼辦法呢？

育兒津貼增加，真能刺激生育率嗎？

總統提到少子化的問題時，提出的政策便是增加生育津貼。舉例來說，去（2021）年 8 月育兒津貼從每月 2,500 元提高到 3,500 元，今（2022）年 8 月會再上升到 5,000 元。而從經濟學家的角度思考，這樣的作法的確能增加生育誘因。理論上，當生小孩的誘因變大，大家應該會多生一點小孩。問題是，即使這個理論預測的「方向」是正確的，究竟會讓生育率上升多少並不是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單純的去看實證的數據，我們甚至可能會看到生育率與生育津貼成反向的關係，也就是生育補貼越高，生育率反而越低，這可能是因為生育率越來越糟糕了，政府就開始加大力道進行補貼。換言之，這樣看數據的方法是沒有意義的。

若要真正了解生育補貼可以增加多少生育率，最完美的作法是將一群適合生育的夫妻或情侶隨機分成兩組，一組可以增加生育補貼，而另一組不增加，然後觀察這兩組人一段時間後的生育率有無差別。這個作法就是所謂的隨機控制實驗（Random Control Trial, RCT）然而，這個作法在大多數的國家都會因為政治上的問題無法執行，所以沒有這樣的數據可以供我們研究，也因此經濟學家就必須繞一個圈子來回答這個問題。

中研院經研所楊子霆副研究員的團隊就想出了一個聰明的方法。他們去觀察在適合生育的年齡層中，因為統一發票或是樂透彩等獎金，而在一年之內有超過 100 萬意外收入的人，看他們在接下來幾年，相對於那些同樣年齡層、但沒有中這麼多獎金的人，有沒有多生一些小孩。雖然這筆收入不是針對育兒所發的錢，但現在關於少子化的討論中，其中一個重要的說法，就是「年輕人太窮所以養不起孩子」，所以我們可以合理推測，若是意外地獲得了一大筆錢，理論上應該可以改善貧窮的狀況，進而讓生育率上升。

然而，他們很快發現，100 萬是不夠的！當他們把「意外收入」的標準拉到 500 萬，才終於看出效果；也就是說，意外獲得 500 萬才會提升生育率（平均來說多生一個）。更有趣的是，即使是用 500 萬這麼高的標準，這個效果仍然只適用於未婚人士。換言之，意外獲得了 500 萬的未婚人士會因此而結婚，進而生下一個孩子（台灣絕大多數的孩子都是婚姻下的產物）；而已婚的人，不論是否已經生過小孩，平均來說都不會因為 500 萬而多生一胎。

這個研究告訴我們，錢真的有用，但是這個金額並不是政府真的有可能負擔的金額。再者，給 500 萬的效果主要也是讓人願意結婚（結婚也是很花錢），對改善我國生育率的效果，顯然是有限的。從經濟學家的角度來看，我會覺得這個誘因機制是一個錯誤的方向。

讓已婚女性想生的關鍵之一：家務分工

那什麼樣的誘因才真的影響生育，尤其是已婚夫婦的生育呢？

同樣來自中研院，社會所的鄭雁馨副研究員的研究就透露了其中一個很重要的誘因：家務分工。她發現「更平等的家務分工，特別是分攤育兒工作，能提升高教育水平的女性生第二胎的意願」。這背後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當男性分攤了更多育兒工作時，一方面勢必代表女性分擔的育兒工作減少了，沒那麼辛苦了；而另一方面，女性可能因此覺得老公是「神隊友」因而婚姻更幸福。

而從政府施政的角度，知道了上述結論後，又可以怎麼做來增進生育率呢？顯然，政府很難直接規定男性要分擔更多育兒工作，頂多可以從教育老公的角度下手。但是，如果是朝向減少女性分擔的育兒工作的方向，政府就有很直接的手段可以幫助父母們了，那就是開放家庭幫傭型的外勞。

過去同樣身為「亞洲四小龍」又是華人社會的新加坡與香港，基本上對家庭幫傭的雇用是毫無限制的。我過去在香港工作時，雖然是單身一人，但同樣符合申請資格，還只要每月港幣 4 千元就可以請到，相比於當時我在香港的月薪，是非常便宜的。而台灣人要雇用家庭幫傭的條件，就嚴苛非常多了。舉例來說，你需要有 3 名 6 歲以下的小朋友，或是兩名 1 歲以下的小朋友以及一名 75 歲以上的長者才符合資格。這些限制也讓多數的新生兒父母都無法申請到合法的家庭幫傭。試想，如果我們也能開放，有多少新生兒父母能夠受惠呢？

綜合上面兩篇研究，以及我自身的觀察，我的結論是：臺灣的生育率關鍵問題不在收入太低，畢竟有一筆意外的 500 萬收入都無法保證提升生育率；而在生孩子對我們來說要改變的生活形態太多、「時間成本」太高。生一個孩子代表的是一大半的時間要投入照顧以及陪伴，晚上睡眠時間都可能減少，這些對臺灣人來說才是真正「貴」的東西。當家務分工更公平時，女方在這些貴的東西上面，付出的成本較低，自然也比較願意生。從這個道理延伸，除了開放家庭幫傭型的外勞，政府還可以做的就是托育服務了。現在的這類服務多半是上班時間而已，若有延伸到假日或是夜間的托育服務，對新生兒父母來說，無疑會是巨大的助力。

下次過年，如果你也煩惱著親戚問你什麼時候結婚、生小孩，或是要不要再生一胎，現在你知道怎麼回答了：給我 500 萬就可以結婚，也自然就會生小孩了。要再生一胎？那可能需要你來家裡幫我帶小孩。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補助多少錢會讓你想生一個孩子？讓我們務實地看看育兒津貼究竟有沒有用》，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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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陳暐，台北大安區人。臺灣大學經濟學學士、碩士，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經濟學博士，曾任教於中央大學企管系，目前任教於臺灣大學農經系。研究專長為神經與行為經濟學。因為工作與求學的關係足跡遍布美國賓州州學院、俄亥俄州哥倫布、加州洛杉磯與柏克萊、香港以及深圳。工作之餘喜歡打遊戲、看美劇、吃飯喝酒與當貓奴才。家中主人為一隻萬中選一的不貪吃橘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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