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思專欄】中國應該擔心北韓

上個月，白宮證實，北韓這個盟友很少、資金很少的國家已派遣數千名士兵加入俄羅斯對烏克蘭的戰爭。平壤已經向莫斯科供應武器：根據倫敦《泰晤士報》報道，俄羅斯在戰爭中使用的砲彈有一半來自北韓。但派出人員標誌著協調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還有其他跡象顯示兩國關係正在升溫。六月，俄羅斯總統普丁二十多年來首次訪問北韓。李熙玉、趙晟敏 Lee Hee-ok and Sungmin Cho發表在最新一期《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 的<中國應該擔心北韓: 如何讓北京成為遏制平壤的夥伴>( China Should Be Worried About North Korea:How to Make Beijing a Partner in Restraining Pyongyang)指出，這種接近激怒了北韓的主要支持者中國。中國官員擔心，俄羅斯對這個島國獨裁政權的影響力正在增強，而損害了中國的利益。他們也擔心美國及其歐洲和亞洲盟友將加強軍事合作，以應對俄羅斯和北韓新近的親密關係。
儘管兩國關係出現緊張跡象，但北韓極度依賴中國
去年，北京選擇透過公開討好北韓的對手來回應平壤與莫斯科的合作。例如，5月份，中國與韓國和日本在時隔五年之後舉行了三邊峰會。 6月普丁訪問平壤的同一天，中國和韓國官員在首爾舉行了安全對話——這是九年來的首次此類會議。
中國和北韓之間看似存在的摩擦引起了許多西方安全分析人士的興趣，他們認為美國及其盟友應該試圖離間中國和北韓。然而，這樣的努力將是徒勞無功的。儘管兩國關係出現緊張跡象，但北韓極度依賴中國。例如，幾乎所有貿易都與中國進行。過去75年來，兩國並不總是意見一致，但兩國關係從未接近破裂。美國不應該把注意力集中在可能導致北韓與中國分裂的問題上，而應該與中國政府合作，遏制北韓的不穩定行為。美國和中國最終都致力於維護朝鮮半島的和平。共同努力遏制朝鮮政權是實現這一目標的最佳途徑。
北韓一直尋求在外交政策上實現高度自治
儘管如今北韓經常被想像成僅僅是中國的一個總督，但事實上它並不是中國的附庸，而且它長期以來一直尋求在外交政策上實現高度自治。兩國關係中經歷過許多摩擦時刻。 1956 年8 月，朝鮮統治者、現任領導人的祖父金日成對中國和蘇聯參與針對他的未遂政變感到憤怒，並對中國和蘇聯隨後勸阻他清除那些他認為是自己的官員的努力感到憤怒。在 20 世紀 60 年代中國文化大革命期間，中國紅衛兵將金正恩稱為「反革命獨裁者」。中國容忍對朝鮮領導層的公開批評這一事實進一步加劇了兩國政府之間的關係。當年，平壤也與北京和莫斯科交鋒。 1970年代中美關係和解期間（中蘇分裂之後），北韓在其港口接納了蘇聯海軍艦艇，並允許蘇聯戰鬥機進入北韓領空。 在整個1980年代，為了因應北韓向俄羅斯傾斜，中國加強了與南韓的外交接觸。
北韓的核子試驗違反了兩國之間的一項條約
1992年，中國違背金正恩的意願與韓國正式建交，中朝關係再次陷入低谷。 2006年，中國加入了對平壤飛彈和核武計畫的國際制裁，進一步激怒了北韓。 2006年，北韓首次核試驗後，北京指責平壤採取「厚顏無恥」的行動，而中國官方聲明中很少使用這個詞。北韓的核子試驗違反了兩國之間的一項條約，該條約要求兩國「就共同關心的所有重要國際問題進行磋商」。 2017年，在北韓與川普第一屆政府關係緊張之際，北京公開批評平壤。中國官方報紙《環球時報》的一篇社論認為，“北韓擁有核武…” 。 。嚴重損害中國的國家安全”，因此違反了條約。
過去一年，有跡象顯示中國和北韓又陷入了困境。除了向俄羅斯提供軍隊外，北韓也對中國缺乏外交和經濟支持表示失望。例如，2023年，在韓戰停戰70週年之際，北韓領導人金正恩對俄羅斯國防部長的關註明顯多於對中國特使的關注。 2024 年 7 月，北韓停止透過一顆中國衛星傳播國家電視廣播，並開始使用俄羅斯衛星。上個月，當金正恩和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互致紀念兩國建交75週年的信息時，金正恩省略了傳統的禮貌用語，包括“親愛的”和“尊敬的領導人”以及顯示兩國關係的詞語，例如他在給北京的信中提到的「血鑄的社會主義」。這些微妙的象徵和言語轉變顯示北韓對中國的不滿。
2023年，中國佔北韓官方貿易額的98%。
同時，中國利用經濟政策來表達對北韓目前與俄羅斯結盟以及拒絕就武器試驗等軍事挑釁問題與中國進行磋商的不滿。過去一年，北京打擊北韓走私，限制北韓海鮮在中國銷售，並加大中國船隻在北韓水域非法捕魚的難度。 （中國漁民過去常常向平壤付錢以換取這項特權，而北京卻對此視而不見。）根據《 韓國時報》報道，2024 年7 月，北京要求平壤召回在中國的數萬名北韓工人，以便中國能夠遵守聯合國安理會第 2937 號決議，該決議要求遣返北韓勞工。此舉將進一步切斷北韓與其急需的外匯的聯繫。
鑑於北韓經濟因國際制裁、新冠肺炎 (COVID-19) 疫情和經濟管理不善而受到嚴重壓力，這些懲罰尤其令人痛苦。 2016年至2022年間，該國出口下降94%，進口下降61%。北韓需要一切能得到的幫助，但中國卻反其道而行：加強制裁。由於不確定中國的意圖，北韓已轉向俄羅斯尋求經濟、外交和軍事合作。
透過這些懲罰措施，中國不僅是為了懲罰平壤討好俄羅斯，也是為了懲罰平壤。它也尋求討好美國和歐洲。自2023年11月習近平與美國總統拜登舉行峰會以來，北京似乎決心穩定美中關係，以便仍能吸引西方國家的外國投資並與它們保持牢固的貿易關係。在此背景下，北韓對南韓和日本的好戰以及對俄羅斯的軍事支持已成為中國與西方交往的負擔，因為美國和歐洲將中國視為北韓的靠山，因此對平壤的行為負有部分責任。 。
一個有需要的鄰居
一些西方學者認為，中國和北韓之間的緊張關係為美國及其盟友提供了分裂兩國的機會。然而，這種想法是一廂情願的。儘管存在不和的時刻，北韓和中國之間的關係仍然堅韌。自蘇聯解體以來，北韓在經濟上一直依賴中國生存，2017年聯合國加強對北韓核計畫的製裁後，北韓對北京的依賴更加嚴重。機械和建築材料等必需品——幾乎維持朝鮮人民日常生活和該國工業的一切。 1994年至2023年間，北韓對中國的貿易逆差累計超過200億美元。北韓與俄羅斯的2024年條約擴大了兩國之間的貿易，但並沒有以有意義的方式減少北京對平壤的影響力。 2023年，中國佔北韓官方貿易額的98%。
當緊張局勢加劇時，兩國會迅速修復關係
當緊張局勢加劇時，兩國會迅速修復關係。例如，習近平在2012 年至2017 年期間沒有與金正恩會面一次，但在金正恩與美國總統唐納德·特朗普之間宣布舉行峰會（未經北京批准）後，在2018 年至2019 年期間與他會面了五次。儘管中國對其鄰國保持著巨大的影響力，但它並沒有採取強硬態度，以免將北韓推入俄羅斯甚至美國的懷抱。 2006年，當中國加入聯合國對北韓的製裁時——作為對北韓首次核試驗的回應——平壤的反應是在未經北京批准的情況下與華盛頓舉行雙邊會談。此後，中國透過與平壤保持密切溝通管道，努力避免被繞過。中國也擔心，向已經因經濟危機而陷入困境的北韓施加壓力可能會將金氏政權推向政權崩潰的邊緣。即使對中國領導階層來說，平壤如果被逼到牆角會如何行動，也是高度不確定的。在最壞的情況下，平壤可能會透過攻擊南韓來故意製造外部危機，迫使中國代表北韓進行幹預。因此，北京在考慮對北韓施加多大壓力時必須仔細評估風險。
衝突從台灣海峽蔓延到朝鮮半島
在當前中美戰略競爭的時代，北韓對中國的價值超越了其作為中美軍隊之間緩衝區的作用。從北京的角度來看，在與美國就台灣問題發生衝突期間，與北韓保持密切關係是有利的，因為平壤可以透過保持另一場戰爭的可能性來幫助束縛美國在該地區的軍隊。然而，目前還不確定北京是否會在對台灣採取軍事行動之前與北韓進行預先協調，或者如果這可能導致衝突從台灣海峽蔓延到朝鮮半島，他們是否願意協調這種參與。
可以理解的是，中國戰略家對西方國家利用中朝之間緊張關係的企圖持謹慎態度。 2024年7月，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指責韓國媒體散佈有關中朝關係不和的“毫無根據的謠言”，並重申了兩國之間的聯繫。為了因應北韓與俄羅斯日益密切的關係，美國及其東亞盟友可能會加強軍事合作——中國認為這是對其自身安全的威脅。在這種情況下，美國利用中國和北韓之間緊張局勢的任何努力都會適得其反。北京越相信美國試圖透過離間中國和北韓來削弱中國的影響力，北韓對中國就越有價值──這可能正是平壤的算盤。
美國離間中國和北韓的努力可能適得其反
為了避免這種結果，美國及其盟國應該集中精力確定與中國的共同利益：即防止朝鮮半島爆發戰爭。期望北京採取極端措施，例如暫停對北韓的石油供應或人道援助，是不切實際的。華盛頓不應該讓中國和北韓分裂，而應該試圖利用北京對平壤的影響力，敦促中國向其合作夥伴明確傳達兩條紅線。首先，北韓必須避免像2010年天安號魚雷襲擊和延坪島砲擊事件那樣直接攻擊韓國人的生命和財產。自從這些事件發生以來，韓國的軍事理論變得更具攻擊性。北韓的任何攻擊，即使規模有限，也會引發南韓的報復，並可能演變成全面戰爭。其次，北韓必須避免進行第七次核子試驗。第七次試驗可能旨在開發一種產量較小、更容易部署的核武。這樣的試驗將是中國對平壤影響力減弱的標誌，並可能促使首爾嘗試獲得自己的核武——韓國和美國都正式反對這一立場，但在西方政策圈中越來越受到關注。
美國離間中國和北韓的努力可能適得其反，有可能加强两國的專制聯盟。為了確保與中國進行有意義的合作，華盛頓最好保持其要求具體、現實並專注於實現共同利益。更有針對性的方法可能會產生更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