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時懷孕？何時公告周知？職業婦女懷孕過程與必經的「過五關斬六將」

作者：北加路人／北加路人日記

30 出頭的我，常常四處搜尋職業婦女的文章，希望能藉由窺探其酸甜苦辣來作為自己的借鏡。然而，幾番搜尋的結果總是很有限。

直到最近我也坐上這位子後才終於明白為什麼──我要不成日時間不夠用，要不大小矛盾之事讓我整天糾結，要能有靜下心來整理想法的機會真是少之又少。趁著點空檔，我決定在媽媽腦發威前，把這段菜鳥心路歷程趕緊先記錄下來。

何時懷孕？

由於我念的是 MBA，周遭女生朋友開始懷孕幾乎都是而立之年以後的事。念之前懷孕的人通常就比較不會想再出國唸書（沒人帶孩子），念的時候通常不會想懷孕（怕耽誤學業工作，或可惜了學費），剛念完也通常不會想懷孕（事業正要開始、還欠一屁股學貸、剛搬到新的城市還沒有個固定的對象等）。於是，等到全部星星排成一條線，女人們開始在想懷孕這擋事時，通常我們也早已錯過生理時鐘適合懷孕的黃金年華。

這時候，懷孕這檔事突然變成了比申請研究所、找工作、甚至結婚都還困難的事。

首先，何時懷孕是第一個關卡。大家都知道懷孕這檔事看緣分，想懷不一定有，不想有的偏偏又很容易中。有人一試就中，結果覺得自己青春年華怎麼一下就句點了；有人怎麼試都不中，大小健康檢查吃補偏方求神問卜去旅遊放鬆等都做，結果懊惱為什麼人生很多事可以有志竟成，但就這件事不行。灣區這頭因為大家普遍都晚生，做試管嬰兒、找代理孕母、30 出頭先凍卵日後再用的例子俯拾皆是。科技雖然發達，讓女人能有更多工具協助懷孕，但工具的背後，往往又是一番體力與精神上的抗戰。

何時懷孕無法控制，但人生很多其他事情又會因為懷孕的時間有所延誤。想懷孕的人不適合換工作，因為很多公司的產假只給在公司做滿 1 年的員工。想懷孕不適合安排長途旅行，不然到時 3 個月內飛怕身體不適，而大肚子 32 週後又不能飛。想懷孕最好不要去有 ZIKA 的地方，不然會怕生出小頭寶寶。想懷孕不適合做太高壓或得太常飛的工作，不然越辛勞又越不容易受孕了。想懷孕最好也不要做太累的體力活，我婦科醫師當時就建議我最好暫緩登山潛水等，免得精子不容易著床。這些骨牌效應，讓想懷孕的女孩們內心常常不斷糾結，情緒也往往跟著不斷波動。

人生無常

我當初有幸一下子就懷孕了，但 3 個月後孩子胎死腹中。我想，這大概是懷孕這檔事的第二大關卡──也就是人生無常。

流產這件事，我以前很少聽人提起，只知道如果懷孕時流血大概不妙；殊不知也有我這種沒有任何症狀，以為一切順利，但照超音波會照到心跳停止的。所以沒知識的我，還硬凹醫師第二天再幫照一次，以為寶寶只是今日休息。

這個經驗，雖然在當下很灰暗──滿心期待地照超音波卻聽不到心跳、躺在手術台想著自己還沒緣分見面的寶寶、手術完一直想著自己被刮子宮後是否再也無法懷孕、硬著頭皮在工作明明很忙的時候跟老闆請假養身等等──但當我事後跟其他人提起這件事時，我卻驚訝地發現原來流產過的人真的很多，不是只有 Mark Zuckerberg 的老婆才有。有些人一次，有些人好幾次，有些人昭告天下，有些人是跟他提起時才緩緩道出自己的故事。不管是誰，對方總是會很溫暖地要我相信一切一定會好轉，因為他們也都是這樣經歷了幾番無常後真的當上了媽。

因為做流產手術時檢查胎盤，所以得知沒緣分的原因，是因為卵子在受精時染色體不小心多了一支。這樣的結果，讓我心中的愧疚少了點，但也讓日後的我神經質多了點。自此之後，我懷孕在前 3 個月不敢跟人說，怕萬一日後沒了還得一個一個解釋；過了 3 個月後還是無法不想東想西，怕的就是這個人生無常。

何時跟大家「報告」？

又過了幾個月，星星似乎再度排成一條線，我又懷孕了。這次的我更加小心謹慎，更懂得不在一開始就懷抱太大希望。我本來有游泳的習慣，但在試了一兩次覺得肚子會緊緊後作罷。我本來想一得知就跟爸媽報喜，但又怕他們會希望落空而作罷。

我還是得照常坐 Bart 上班，以前的我沒位子可能就站著，但現在每每坐上空氣不好的 Bart 就想吐的我，也開始會搶博愛座。肚子還不夠大的我，還曾因此被婦人指責，我只好向這些陌生人解釋著連我好朋友都還不知道的事──那就是我懷孕了。對，我看起來很健康而眼前的那位老先生架著一個枴杖，但我必須很厚顏無恥地替我自己寶寶著想，尤其當我幾個月前才被迫跟前面無緣的那個道別。

懷孕的第三大關卡，在我而言是什麼時候跟人報告。頭 3 個月，大部分的人肚子都還看不出來，但有些人會孕吐、嗜睡、各種的不舒服，而此時的流產機率又最高。於是，這時女人常無法決定該何時跟人說。太早講，除了怕人生無常得重新解釋，工作上也可能會遭遇變動。我周遭有好幾個例子，都是懷孕了的女生怕肚子大得太快；為的就是要爭取一個升遷、面試一個工作，或只是純粹想在公司穩定好關係後再讓人知道，免得機會被這個大肚子毀了。家人過度的關愛有時候也會讓人吃不消，好端端一個人突然被建議十萬個不可以，好像生個孩子必須像仙女一樣什麼都不做。

但太晚講也不好，除非身體狀況很好，不然萬一工作被影響，其實還不如先講。我第一產期的時候每天肚子翻攪，從早到晚都只想閉眼睛好好睡覺，腦子淨裝豆腐，所以只好先跟老闆說了，免得她以為我心不在焉。但講了以後，有個本來想爭取的位子就被謝謝再見。因為大家知道，不久之後我就會請產假了。

報告完畢，肚子也日日跟氣球一樣變大，身體變得不再像是自己的。懷孕倒數的幾個關卡，從心理上的焦慮變成生理上的挑戰。漸漸地，低下頭看不到自己的鞋子，走幾步路就喘不過氣，開始跟自己一件件喜歡的衣服道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穿上。

懷孕到了後期，年紀大這件事突然又回來招手。雖然灣區的大家都盡量維持健康的生活──很多人做孕婦瑜伽，每天運動控制飲食、維持健康體態等；但年紀越大、工作壓力越大時，懷孕比較容易碰到不同的狀況。我周遭很多妊娠糖尿病的得節食，也有些妊娠高血壓得早生、胎盤前置得臥床等。我自己到後期則是突然有妊娠蕁麻疹跟嚴重的腕管綜合症。前者讓我每夜輾轉難眠，到最後得在冬天握著冰袋睡；後者讓我打電腦變慢，一直到生完幾個月後都還提不起握不緊東西。

這些事情雖然讓人煩躁，但一想到熬了這麼久終於快要當媽了，五味雜陳的心情常讓我無心工作。我開始理解為什麼孕婦升遷找工作會受阻，因為我們已經不像一些沒有家庭牽掛的年輕小伙子，能一心一意只為工作。我的心常常忐忑不安──嬰兒用品準備好了嗎？醫院開的媽媽教室有沒有漏掉什麼課程？這禮拜產檢會不會有什麼狀況？那個某某給的建議為什麼跟另一個某某的不一樣，我到底該考慮誰的？寶寶今天為什麼沒有動？那些媽媽版的留言或親子文章今天又寫了什麼？要在灣區生的，還必須在懷孕時趕緊把月嫂跟托兒所都趕快找齊。這裡沒有台灣豪華的月子中心，沒有就近的家人可以幫忙支援，只有非常昂貴與稀少的人力。

等到過五關斬六將，來到終於要卸貨的時刻，我總共花了將近一天──最後無痛麻藥還沒了──才破這個大魔王關卡。這一兩年來的折騰與期盼，終於在大魔王的哭啼聲中落幕。

懷孕是一條很長的路

生物學說，懷孕是 9 個月的事。但以當今社會的女性來說，懷孕是一條很長的路。有些人的將近 9 個月，有些人則是好幾年。我們盡可能地選擇一條最負責的道路來成為母親，可能是等找到合適的爹，等工作或經濟狀況穩定，或純粹等到自己身心都準備好了再開始。我自己走了將近 2 年──有很孤單折騰的時候，或是收到很多關心感到溫暖，或半夜看媽媽版偷笑或焦慮，或邊開車邊幻想未來孩子的樣子，或被肚子裡孩子踢得好氣又好笑等等時刻。每個人的經驗好像都有點相似，但又都完全不同。

懷孕本身可能是個過五關斬六將的過程，但如果放長來看，懷孕本身其實只是第一關。作母親的，即將開始一段不再只是自己的人生，而懷孕這件事其實就是當媽的暖身，讓我開始學習如何與心裡頭的焦慮、十萬個為什麼、不再青春的身體，及母親這個新的角色相處。我們花至少 9 個月的時間，努力讓自己成長。而我把那個曾經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跟我的零號衣服們包起來裝到衣櫃裡。我跟她打勾勾──要她別忘了我。等孩子大點能自給自足後，我們再來相見。

※本文由換日線網站授權刊載，原標題為《 何時懷孕？何時公告周知？──職業婦女的懷孕過程，必經的「過五關斬六將」》，未經同意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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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從當業務，做行銷，26 歲報著遠大的抱負赴美念 MBA；到因緣際會，30 歲落腳北加成郊區人妻。用日記紀錄新一代台灣人留美點滴。性情中人。做行銷但不喜包裝。從商但更在乎人文。愛思考但更愛聽電音及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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