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畢業的女兒卻到雪霸做房務員,刷廁所到手破皮也不辭職...當父母得學會忍心:尊重孩子受苦的權利

女兒從小學開始學業成績就名列前茅,又一路從附中讀到台大歷史系。

大學畢業前,她突然決定要到星巴克工作。在星巴克工作得差不多了以後,女兒又有了新的渴望。這回她把層級升高,不僅挑戰她自己,也挑戰了我的底線—去雪霸當房務員,是負責打掃房間、廁所的房務員,而不是需要講英日文、打扮得美美的櫃檯人員。

女兒果真去雪霸當房務了!她上山後,就經常處於失聯狀態,逼得我只好天天追殺,口氣也越來越焦急。某天女兒好不容易回電,卻只跟我說:「我好累,我得睡覺。」她的聲音虛弱到無法成句,讓我很想衝上山,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的行程太滿,一時無法成行,正想排除萬難抽空去雪霸時,又接到女兒的電話,這次她終於能完整地講上一通電話了。

原來是我的前夫也覺得擔心了,於是開車上山去看女兒。前夫是技術一流的推拿師,他用自己調製的紫雲膏,給女兒敷她那因為刷廁所刷到手破皮的傷口,幫她推拿、也幫她的同事推拿。幸好主管看到爸爸都來了,就允許女兒休假一天,她也才得以稍微喘息。

曾經的苦,終成價值

女兒跟我說,她現在勞動的強度,是過去在星巴克打工的數倍,被糾正的嚴厲度、次數也等比例增加。其實,她得去刷廁所這件事,是當初應徵房務工作時我就有想過的,但是,刷廁所刷到手破皮、痛到睡不著,那已經嚴重戳到我這做媽的軟肋,讓我完全失去理智,只想無所不用其極地勸她辭職下山。

為達目的,我曾跟女兒說:「或許發生這件事就是要妳學會放手啊!或許在挑戰妳的自尊心啊!就算妳半途而廢,被笑台大的果然不能用,那也很好啊!」甚至我還對她大叫:「叫妳爸來聽電話,我要叫他把妳押下山!」但無論我如何好說歹說、威脅利誘,女兒依然平和而堅定地告訴我:「我知道妳很擔心,其實我也很想辭職,但是我還是想要考慮清楚後再做決定。」

回想女兒以前在台大圖書館打工是多麼地自在啊!可以穿得美美的,也賺得不少,和蹲在地上刷廁所、刷到手破的工作實在是天差地遠。我刻意傳了網友留言給女兒看:「您好,冒昧請問,令嬡之前是否在星巴克台北機捷店上班?以前我在那附近工作,午休時間

經常去那裡小憩。幾次見到令嬡,都令人印象深刻。有禮貌、氣質出眾、服務周到、工作認真,感謝她的優質服務,讓我有個愉悅、放鬆的午休時光。祝福她的新工作一切順利,勝任愉快。」我希望這則留言能提醒她至少要善用自己的長處,但女兒還是回說:「我不確定……還在想Orz。」

跟弟弟談起女兒的事,他滿臉悲憫地看著我說:「妳終於打破過去的原則,不只給建議,現在還會威脅。」

我無奈地回答:「但就如我所主張的,威脅利誘根本沒用。唉……」

眼見一手訓練出來的女兒,篤信我的指導,力行「任何人都沒有辦法為他人的人生負責」的教誨,力抗我的威脅利誘,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我憂心她的身體,但歡喜她終於允許自己犯錯、允許自己犯蠢、允許自己嘗試、允許自己失敗、允許自己去做低投資報酬率的事。

我自己何嘗不是受益於這樣的允許呢?我的父母允許我學業成績墊底,允許我在黑道開的西餐廳唱歌跑場子,因而見過槍擊命案、被流氓騷擾,允許我離婚一個人帶大兩個小孩。如果不是他們允許我受苦,或許我永遠不會了解人生的苦,也不會了解要怎麼離苦得樂。這些苦在當下看來可能沒有任何意義,我的父母大可以強行介入拿走,但這些苦總會在生命的某個時刻,突然變得有價值起來,也許是讓忍受能力變強了,也可能自此遇到再大的災難也能處變不驚。

想到這裡,我的理智線又接了起來。不管孩子做什麼決定都是好的,因此我決定尊重她受苦的權利。當一個人願意受苦,從受苦中得到意義,那這個苦就不只是苦,而是資糧。即使是非自願受苦,這些所受的苦最終會以某種方式利益自己。只要不是致命或不可逆轉的傷害,那我還有什麼好阻攔的呢?看孩子受苦,或許是家長的罩門與軟肋,卻也是我們必須要忍心的一門課。

把畫筆還給孩子

才告訴自己要忍心,事情的發展還是會高潮迭起,一次又一次地挑戰我的信念。有一次女兒收假回雪霸前,我們去吃了一頓豐盛的火鍋大餐,並且把照片張貼到社群媒體。朋友看了照片打電話給我:「妳女兒的手很有可能得了蜂窩性組織炎喔。」電話這頭還說著這件事,女兒正巧也走進我房裡說:「媽,我的手好像得了蜂窩性組織炎。」

原本還以為聽錯了,但仔細一看,女兒手上的傷口真的化膿了。我立刻帶她去醫院診斷,果然是蜂窩性組織炎。

從醫院回到家已經大半夜,大家都累了,睡前我只跟女兒說:「媽媽對妳最大的期待,就是平安健康而已。最近幾年我才開始體會到,人類總是不斷地在渴望與安全中求平衡,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對自己做事最高的指導原則就是『Do no harm』,盡量不去傷害別人,也不傷害自己。」

接著我又說:「雖然妳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但妳是獨立的生命個體,必須為自己的生命做決定。以上只是我的經驗,給妳做參考。」

我曾經想過用情緒勒索的方式強迫女兒辭職,甚至一度想打電話給她的老闆抗議,我絕不讓女兒回去工作。但我想到,那些我曾經看過的極限運動員紀錄片,片中他們的家長、配偶,是如此地支持與祝福,即使那是很危險的運動。我會試著去想,為什麼他們願意允許自己的小孩、配偶做這麼危險的事?

最終我想到,生命是一張空白的支票、一張空白的圖畫紙,只有擁有那張支票和畫紙的人,才有權決定要怎麼去填滿它。而我們這些在身邊的人,能夠做的就是分享經驗、提醒和祝福而已。至於子女要不要參考,那就得看我們自己有沒有以身作則,還有彼此的親子關係與孩子如何權衡他自己的渴望與安全。

如果我們越俎代庖,只丟給孩子一句「我是為了你好」,就拿走他原本該負的責任,剝奪他的痛苦、他的成長機會、他的喜悅,最後就算孩子毫髮無傷,彼此又還剩下什麼呢?

作者簡介_郭葉珍

曾經是個無憂貴婦,經歷老公財產蒸發、離婚自保、單親撫養,成了為五斗米折腰的「跪婦」。現為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幼兒與家庭教育學系副教授,是學生、家長、老師最信賴的諮詢對象。

本文摘自三采出版《我們,相伴不相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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