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老店】父子突圍 守百年醇香──丸莊醬油

雲林西螺因日照長、水質好,適合釀造黑豆醬油,而被封為醬油王國。其中歷史最悠久的丸莊,百年來遵循古法,手工釀造,董事長莊英堯更將黑豆醬油提升到精品醬油地位,打進百貨公司和精品超市通路,也外銷歐美。

百年經營,丸莊非一路順遂。莊英堯曾歷經祖父和父親相隔5天過世、二哥突然離世,當外界看扁丸莊,他毅然扛起家業,赴美念書的兒子莊偉中也回台幫忙。今年丸莊在江蘇泰州設置的醬油工廠開始動土,準備進攻中國市場,莊家父子一起守住老店,要將台灣醬油推上更大的舞台。

一下高鐵雲林站,樓梯入口處一眼就望見丸莊醬油斗大的廣告看板。第四代莊偉中一見記者就興奮問:「你坐高鐵來,那應該有看到我們的廣告喔?」他的父親莊英堯接著回應:「捷運站蓋好後,他們找我做廣告,我說要最顯眼的那個位置,哈哈。」

以黑豆釀造的醬油豆味較濃,適合滷煮、紅燒。(螺寶黑豆蔭油清290元/300ml)
以黑豆釀造的醬油豆味較濃,適合滷煮、紅燒。(螺寶黑豆蔭油清290元/300ml)

豆香味濃 價格高

70歲的莊英堯滿髮灰白仍精神抖擻,和兒子每隔一、二週就會從台北辦公室搭高鐵到雲林醬油工廠開會。在車站等車接送時,莊英堯話匣子大開,忍不住講古,自家醬油廠100多年的歷史,全烙在腦海。他回憶,丸莊醬油由祖父莊清臨創立於1909年,早期玻璃瓶不普及,會以木桶裝醬油,由工人騎著腳踏車運送。

莊清臨祖籍福建漳州,清光緒末年來台,落腳雲林西螺,因家裡人喜好醃漬醬菜,為了家計,他自製醬菜,挑著扁擔到市場叫賣。之後他利用類似的發酵技術,配合濁水溪硬度適中的水質和西螺溫暖氣候,在自家以陶甕釀造出閩南人傳統使用的黑豆醬油,又稱蔭油,與醬菜一起販售。

  1. 1941年日本政府與丸莊合資成立「虎尾醬油工業統制株式會社」,每當研發出新款醬油,需召集日本官方、員工一起試吃醬油味道。(莊偉中提供)
    1941年日本政府與丸莊合資成立「虎尾醬油工業統制株式會社」,每當研發出新款醬油,需召集日本官方、員工一起試吃醬油味道。(莊偉中提供)
  2. 日據時期,丸莊的品牌名是用圓圈圈住姓氏,客人都叫他們まる(圓圈或丸)莊。(莊偉中提供)
    日據時期,丸莊的品牌名是用圓圈圈住姓氏,客人都叫他們まる(圓圈或丸)莊。(莊偉中提供)
  3. 第2代莊昭典將店名放在運送醬油的車輛上,除了載貨也有廣告作用,如今看來頗有競選宣傳車的感覺。(莊偉中提供)
    第2代莊昭典將店名放在運送醬油的車輛上,除了載貨也有廣告作用,如今看來頗有競選宣傳車的感覺。(莊偉中提供)

莊英堯強調,閩式黑豆醬油自鄭成功來台,已在台灣流傳,許多步驟仰賴人力,無法以機器簡化製程。例如手工種麴,才能將麴菌均勻散布在黑豆上,控制溫度讓麴菌成長7天後,入缸還得發酵半年,時間長、產量少,豆香味較濃,滋味偏甜,「這才是台灣醬油,價錢至少比豆麥醬油貴一倍以上。」現今多數家庭食用的醬油,則是以黃豆和小麥釀造的豆麥醬油,屬於日據時期日本人引進的做法,因能機械化生產,價位較低。

日本政府占領台灣時,為了管制原物料,1941年與丸莊合資成立「虎尾醬油工業統制株式會社」,是雲林縣唯一被核准生產醬油的公司,由莊英堯的父親、第二代莊昭典任社長。也因日本人偏好以豆麥釀造醬油,莊昭典學到技術後,開始機械化大量生產豆麥醬油,產量是手工黑豆醬油的50倍,大大提高丸莊醬油的規模,而黑豆醬油仍少量生產。

上千陶甕 釀台味

莊偉中補充,日據時期,大家會把姓氏圈起來當作商號,「客人都會說要買??(日文:圓圈或丸)莊的豆油」,後來翻成中文,就是丸莊。」丸莊帶動西螺形成醬油產業聚落,全盛時期有38家醬油工廠,讓西螺被封為醬油王國。

莊英堯還記得,當時他們8個兄弟姊妺下課得回家顧店,「我們會幫忙貼商標,當時沒紙箱裝,都用塑膠繩綁醬油。」當初的苦活,現在想起已回甘,他笑著感嘆:「那時很羨慕父母是公務員的同學,晚上不需要顧店,我們過年過節特別忙,都不能放假。」

早期醃漬醬菜的大木桶,至今仍保留在西螺觀光工廠裡,莊英堯回憶,兒時都要進去桶子裡幫忙踩醬菜。
早期醃漬醬菜的大木桶,至今仍保留在西螺觀光工廠裡,莊英堯回憶,兒時都要進去桶子裡幫忙踩醬菜。

跟著莊英堯來到西螺老家,滿滿回憶湧上他的心頭,他懷念地說:「小時候我們家附近都飄著醬油味,每天幾十個工人進進出出,算大規模了,下午3、4點還有人推車賣肉圓、豬血湯,要賣給工人呷點心。」

烈日下,上千個陶甕醞釀著台灣味的醇厚樸實,彷彿靜止在百年前的舊日時光。莊英堯笑稱,自己懂事以來,就與醬油為伍,兒時還曾在醬園玩捉迷藏,「幾百個醬油缸,躲在空的裡面別人就找不到。我還曾經打破蓋子,被狠狠修理哩。」

身為醬油第三代,莊英堯卻沒想過接班,初中就到台南念私立學校,他說父親莊昭典管教嚴格,希望他們多讀書,從小家訓就是朱熹的詩〈偶成〉:「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 。」後來莊英堯的大哥在美國念到電機博士,也在當地教書,他自己則是中興大學法商學院畢業,「我們家小孩起碼都有高中畢業。」這首家訓,現在不只掛在莊英堯的辦公室,家裡也有,是他懷念已逝父親的方式。

說起父親莊昭典,莊英堯充滿敬畏,直說父親非常有頭腦,很早就懂企業識別的概念,招牌上丸莊醬油四個字,就是他請書法家寫下,延用至今。莊昭典也首創使用透明玻璃瓶裝黑豆醬油,並將2瓶包裝成精緻禮盒,在外包裝印上「西螺名產」,廣受市場好評,引起同業模仿。

兄弟團結 攬重擔

1969年,第一代莊清臨過世,獨子莊昭典因不在身邊,傷心自責,處理後事過於勞累,也在5天後過世,莊家頓失二大支柱。當時莊英堯在金門當兵,接獲電報後搭船趕回台,已是出殯日,回到家,他嚎哭跪進門,不敢相信一次失去2位至親。

回憶喪親之痛,莊英堯語氣平靜,哀傷已經很淡,更多是遺憾。他至今留著父親過世前1個月寄來軍營的家書,內容倒背如流,「他寫說天氣漸漸涼了,要我在戰地多加小心,錢不夠的話,可以找誰拿。我那時快退伍,他提醒我聽從長官的話,希望我順利退伍回家幫忙,他可以退休養身體,但是卻等不到我…」

莊英堯(右)接任董事長後,弟弟莊英志(左)任總經理,2人辦公室在同一間,牆上仍掛著父親的家訓。
莊英堯(右)接任董事長後,弟弟莊英志(左)任總經理,2人辦公室在同一間,牆上仍掛著父親的家訓。

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悲慟,莊英堯身為丸莊第三代只能振作:「左鄰右舍都認為丸莊害啊,2個大人去了,兒子又年輕。還好丸莊有根基,老員工也幫忙,大哥在美國工作,重擔自然壓在大我8歲的二哥身上,以前他都在我爸身邊工作,才能度過那個慘澹的年代。」

沒有上演鄉土劇常見的分家爭權,莊家兄弟為家業團結分工。二哥莊英烈接下董事長,家中男生排行第三的莊英堯待在台北營業所,負責全省經銷業務,弟弟莊英志留在西螺本廠,管理廠務,另外4個姐妹則分別出嫁,不參與管理。

1988年丸莊在雲林二崙蓋5千坪工廠,增加產能,也擴大了規模。
1988年丸莊在雲林二崙蓋5千坪工廠,增加產能,也擴大了規模。

被莊英堯形容為中流砥柱的二哥莊英烈,1986年在雲林二崙另蓋5,000坪廠房,陸續買進自動化機器,因應市場需求增加豆麥醬油產量,當時黑豆醬油產值占30%,豆麥已占70%。

主打強項 量提高

2003年,莊英堯在廣州出差時,突然接到噩耗,「我二哥下午吃飽出去散步,突然倒下,血壓高,腦溢血,那時候因為蓋工廠太忙。」再次面臨親人離世,莊英堯仍不在家人身邊,他輕嘆:「這都是很突然的變化…」

接任董事長時,莊英堯已56歲,兒子莊偉中在美國念MBA剛畢業,正準備進Panasonic日本總部上班。因為父親一通電話,莊偉中放棄人人稱羨的工作,他說:「爸爸沒有特別叫我回來,但我感覺到他需要協助,本來想說回來幫忙半年,結果做到現在。」他與伯父莊英烈的兒子莊偉民,皆任職副總經理。

  1. 黑豆醬油需以手工方式,將麴菌均勻散布在黑豆上。
    黑豆醬油需以手工方式,將麴菌均勻散布在黑豆上。
  2. 黑豆入製麴室7天,需控制溫度、濕度。
    黑豆入製麴室7天,需控制溫度、濕度。
  3. 黑豆經洗麴後,才能拌鹽水入陶甕釀造180天。
    黑豆經洗麴後,才能拌鹽水入陶甕釀造180天。

莊英堯聽了,忍不住吐槽兒子,「6月畢業,9月才回來,金賀膽!還在那邊???2個月。」莊英堯著急不是沒道理,當時丸莊遇到一大困境,認識丸莊的多是中高齡消費者,且產品定位不夠明確,難以打進台北大賣場和量販店的通路。

莊英堯認為,二哥生前雖花幾千萬元買了豆麥醬油製作設備,但若主打豆麥醬油,「強手太多,不好競爭,不如做我們的強項黑豆醬油。那個年代黑豆醬油的地位沒有現在這麼好,已經被豆麥式醬油排擠到邊邊。」他大膽提高黑豆醬油的產量,讓產值提升到55%,也加強宣傳黑豆醬油的文化、釀造技術和營養價值,還在臺灣博物館舉辦臺灣醬油產業特展。

黑豆地位 受重視

2008年,仍保留部分製程的西螺老家,莊英堯將其轉型成觀光工廠,推廣黑豆醬油的文化,「算是保留我們對根的感情,這裡才有歷史的味道。」遊客可體驗做醬油、蔭豉仔之外,古意十足的場景還提供電視台劇組拍戲,更連帶帶動西螺老街的觀光人潮。

隨著養生觀念興起,黑豆醬油漸受重視,莊英堯很驕傲地說:「我敢講黑豆醬油現在在台灣醬油界的地位,是丸莊把它拉起來的,不會有人反駁。」莊偉中也更新包裝,提升品牌形象,主攻價位較高的百貨公司和精品超市,「丸莊進去以後,別家就陸續跟進,蜂擁而上了。」現也外銷到美國、澳洲和日本等國家。

  1. 第2代莊昭典在台北設立營業所,莊英堯後來將裝潢改進得更加明亮、現代化。
    第2代莊昭典在台北設立營業所,莊英堯後來將裝潢改進得更加明亮、現代化。
  2. 第一代開始賣的醬菜,丸莊至今仍有販售。(辣豆腐乳60元、香樹子60元、正蔭瓜40元)
    第一代開始賣的醬菜,丸莊至今仍有販售。(辣豆腐乳60元、香樹子60元、正蔭瓜40元)
  3. 現今會以透明玻璃瓶裝醬油,是第2代莊昭典首創的想法,也一直沿用至今。
    現今會以透明玻璃瓶裝醬油,是第2代莊昭典首創的想法,也一直沿用至今。

父子同上戰場,成功轉型百年老品牌,意見不同時怎麼辦?莊英堯承認會噹兒子,他半開玩笑說:「有時候我會跟他講,你以為現在你很厲害喔!事情應該要一起討論嘛。我們會吵架呀!怎麼辦?炒一炒就吃下去啊,哈哈。我們沒有隔夜仇啦,馬上就好了。」

今年丸莊與新加坡上市公司豐益國際合作,在中國泰州買地蓋醬油廠,占地4萬坪,投資總額3,000多萬美元,準備進攻中國市場。對於金額這麼大的投資,雖然由莊偉中提案、主導,莊英堯仍說,「這是我決定要做的,成敗我會負擔!」

這時我突然想起,攝影記者指導莊偉中,將手靠在父親身上拍照時,莊英堯順口說出一句:「這動作意思就是,我會讓你靠啦。」大男人不擅肉麻言詞,父愛卻是滿滿的,父親始終會當兒子最穩的靠山,如他父親當初疼他,嚴厲不失慈愛。

在地人張小姐
在地人張小姐

顧客這麼說

西螺因為水質好,醬油店很多,我們西螺人吃醬油,舌頭很敏銳的,每家的味道都不一樣。丸莊的醬油很甘醇,也比較不死鹹,是遵照古法製作,所以很安心,不怕他會加些有的沒的,吃了有很幸福的感覺。

丸莊醬油

  • 地址:雲林縣西螺鎮延平路25號

  • 電話:(05)586-3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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