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斯登選邊的歷史教訓

近日德國東部歷史名城德勒斯登多次登上台灣媒體的版面，主要是晶圓代工龍頭台積電據傳已選定在此設廠。易北河邊的德勒斯登是歷史上重要的德意志邦國──薩克森公國的輝煌首都，但它在二戰末期遭受英國轟炸機的毀滅性大轟炸。二戰後德勒斯登畫入東德，仍是工業重鎮，但德國統一後產業曾遭受滅頂，靠著優秀的人力資源與工業基礎吸引外來投資而逐步恢復繁榮。

德勒斯登現有主要的半導體製造相關業者近800家，是歐洲最大的半導體微電子的產業群聚。台積電在此設廠可以解決當地車用半導體的強勁需求。從砂土裡面提煉出來的純矽晶片的半導體產業，儼然是當代各國科技爭奪的核心。

作為薩克森公國首都，德勒斯登擁有數百年的繁榮與燦爛的歷史，被譽為易北河上的佛羅倫斯，也與來自泥土的科技突破有重大的關係。

隨著茶與咖啡等飲品傳入歐洲，精美的瓷器就成為貴族飲茶或咖啡的必要搭配。而把瓷器和茶葉從東方進口到歐洲是利潤豐厚的獨門生意，長年受到葡萄牙或荷蘭的壟斷。精美瓷器號稱「白色黃金」，價值堪比豪宅。茶與瓷器也是中國對世界的重要出口貨物，賺取大量的外匯。

中國瓷器製造就地取土燒製，缺乏精確的配方。1708年，兩個薩克森公國的煉金術士在進行兩年實驗之後，成功發現了瓷器胚泥中應具備的成分。他們有完整的實驗紀錄，涉及礦物質的精確份量及燒製的溫度與時間，最終將簡單的泥土透過科技方式與工業化的生產，建立延續迄今的麥森瓷器產業，讓薩克森公國累積了巨額的財富。

這是西方科技史的重大事件，神祕學從此被科學技術所取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使得大學、科學家與技術工人的角色越發重要，產業的興起又帶動資本階級及市民社會興起。舊城區有一幅「王子行列」的大型瓷片壁畫，是紀念薩克森的韋廷王朝800周年而製作，壁畫總長度達102米，是世界最大的陶瓷藝術品。壁畫描繪薩克森公國歷代的統治者，但行列的最後是薩克森地區的德勒斯登工業大學及萊比錫工業大學校旗，和眾多的科學家、工程師、各階層的平民百姓，象徵科學技術與產業興起導致市民社會的誕生，最終讓貴族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從尊重大學扮演著領導社會的角色這裡，就可理解德意志為何能夠屢仆屢起，成為輝煌的製造業工業強國的原因。

科技戰與貿易戰並不是現代產物。中國曾經嚴格限制瓷器與茶葉的機密，只是18世紀後，中國的瓷器與茶葉的秘密先後被破解。失去這兩個長期最重要的出口產業，導致中國滑入貧窮衰落的深淵。今天換成中國努力破解西方主導的半導體禁令的制約。

歐盟已通過「歐盟晶片法」草案，希望能提升歐洲在晶片產業的競爭力和自主性，並降低過度依賴東亞的地緣風險。但歐盟缺乏專業半導體製造團隊。也許不久許多台灣工程師外派此地，因為此時的台灣也躊躇滿志地掌握了來自泥土的半導體製造奧秘。

但曾掌握泥土高科技產業且繁榮富裕的薩克森公國，最終沒能成為主導德意志的重要力量，也沒如奧地利一樣獨立於德國之外。它的內部因宗教與派系而分裂，外部面臨著德國統一和國際關係的挑戰。為了自保，它選擇結盟法國對抗普魯士，跟隨不可一世的拿破崙入侵俄國，多次選邊失敗後被尚武的普魯士併吞了大量領土，最終只能成為德意志帝國下轄的自治小邦，留下了美麗的遺產，訴說曾經的科技突破與輝煌過去。（作者為國立雲林科技大學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