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菖蒲/黎強

黎強

那些年,端午到來,還是娃兒的我,是高興得不得了的。

因為這天可以吃到白生生、糯滋滋、甜咪咪的粽子,那香、那甜、那熱絡,在口腔中回味、在鼻翼邊縈繞,就有了過年一般的幸福。小肚子吃得圓滾滾的還意猶未盡,把碟子或盤子上的黃豆面、白糖渣舔得一乾二淨,一張小嘴兒噠得巴巴響。

母親會早早的準備好包粽子的材料,糯米,粽葉,或者包鹹粽子的臘肉。端午節的頭天晚上,母親把一根長板凳豎起來,便於懸掛包好的粽子,一個人麻利的包著粽子。當娃兒的我,總是很羡慕母親包的粽子緊緊實實,特漂亮,也學著母親的樣子包著粽子,可怎麼都怎麼不像。母親也沒有責備我笑話我,停下手中的活兒,手把手教我如何拿粽葉,如何用小勺舀米粒罐米粒,又如何用竹筷子搗實,最後把粽子用麻線栓緊。

第二天早上一睜開眼,從老灶房裏飄散出來的粽子香就直往我鼻腔裏湧,強烈地刺激著味蕾,一骨碌翻身起床,“登登登”跑下小閣樓,來到飯桌前。哇,飯桌上早已經擺好了母親為我剝去了粽葉的粽子,一個碟子裏盛著香噴噴的黃豆面,一個碟子盛著甜咪咪的白砂糖。我不顧不管,夾起一個粽子蘸上拌料,直往小嘴兒裏送,邊吃邊把小腦袋搖來搖去,好不快活。

掛菖蒲,也是小時候在端午節裏我喜歡的。

紫色菖蒲花好看,翠綠的菖蒲葉子形狀似劍。老縣城的人把菖蒲稱之為“水劍”或“蒲劍”什麼的,把菖蒲說得很神奇,它可斬殺妖魔鬼怪。蓋因為我從小喜歡聽“三俠”“五俠”的故事,對故事中俠肝義膽仗劍走天涯的英雄好漢很是敬佩,因此,對於菖蒲似劍,我有一種莫名的崇拜。另外,我小時候身體多恙,打針吃藥是家常便飯,可以說是一個名副其實的“藥罐罐”。聽說掛菖蒲可以驅邪避患,一下就來勁兒啦,也想做個江湖豪傑似的,把不好的東西擋在我家門外。

端午早上,吃罷粽子,我就會跟著母親去老縣城裏一個叫“四不挨”的草藥一條街上,買新鮮、乾淨的菖蒲和艾草,然後回家。母親心細,哪怕就是買回家的是乾乾淨淨的菖蒲艾草,她也不心疼用水,把菖蒲艾草放進一個大腳盆裏,再認認真真清洗一遍。以母親的話說,菖蒲艾草要洗乾淨掛起來才靈驗,泥巴渣子都沒有洗乾淨,掛起來既不好看,過路的人還以為我家缺那點洗菖蒲艾草的水耶?讓別人看笑話。

菖蒲艾草洗淨之後,母親雙手捏著菖蒲艾草把附著的水甩幹,修剪掉枯葉死葉,均勻地分成兩束。末了,去竹編的針線兜裏找出兩根紅繩,紮好菖蒲艾草。我問母親,掛菖蒲咋要紅繩繩呢?母親白了我一眼,沒有回答我。

而此時,就輪到我登場亮相了。

父親給我端來一張高高的獨木凳,把我抱上去站好,再遞上菖蒲艾草,人我踮著腳掛好。母親則退後幾步,觀察菖蒲艾草掛擺的姿勢。我家每年的菖蒲是掛在門楣兩邊的,所以要講究個對稱、好看,母親對此是極其用心的,也可以感受掛菖蒲艾草在母親心中的那份厚重的儀式感。

掛好菖蒲艾草,家的門臉就不一樣啦,端午就完美了。從母親的臉上可以看出來,一種良好的祝願與祈盼在母親心中油然而生,一個巷陌人家的小日子好年景就與菖蒲艾草緊密聯繫起來了。

出門一看,在小西門街巷家家戶戶的門上,幾乎都掛上了菖蒲艾草。滿街滿院滿巷的人家門上,菖蒲艾草的清香氤氳著,飄散著,飄進我的心裏,也飄進我的年少時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