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大選落幕，能為「脫歐」僵局解套？

一場可能改變二戰後歐洲政治版圖的英國國會選舉於12月12日落幕。英國下議院共有650席，選舉結果由現任首相強生（Boris Johnson）領導的保守黨拿下了365席，比2017年的317席一舉增加48席，突破過半數所需的326席，獲得1987年以來在國會選舉最壓倒性的一次勝利。強生的主要對手，柯賓（Jeremy Corbyn）領導的工黨，則僅取得203席，議席大減59席，嘗到1935年以來最大敗績。柯賓已宣布辭職，並表示不會率領工黨打下次選戰。

如強生所說，保守黨的獲勝，使英國將能在明年1月31日前實現脫歐「沒有任何理由或藉口」。因為保守黨政府可以脫離「僵局國會」（hung parliament）的阻礙，不必再進行第二次脫歐公投。

自從2016年公投通過脫歐案以來，國會處理脫歐問題便陷入僵局。前首相梅伊（Theresa May）與歐盟達成的脫歐協議，在國會一再卡關。梅伊於2017年被迫提前大選，但選後保守黨席位仍未過半，反而削弱她與歐盟的談判地位。梅伊今年6月請辭下台，強生接任後也企圖藉大選取得脫歐的合法性。

保守黨勝選，強生就能高枕無憂嗎？問題可沒那麼簡單。如果明年1月31日之前迅速通過脫歐協議，英國與歐盟也需要針對雙方未來關係從長計議，其過渡期長達十四個月，直到2020年12月31日為止。在此期間，英國與歐盟關係維持不變，雙方可就貿易、運輸、關稅、安全和邊境合作等議題進行協商。但在不到一年內要完成方方面面的談判，談何容易。看來強生只有在無協議脫歐和延長過渡兩者間做選擇。如果選擇後者，則必須在2020年7月1日貿易談判截止之前知會歐盟；若過此期限，就不再有任何延期的機會。

強生在選戰中，運用英國選民對脫歐問題久拖不決的無力感，強化速戰速決的訴求；但勝選組成新政府後，他所刻意忽視的內政問題，就會立即浮上抬面，如經濟、所得分配，以及「國民保健服務」（NHS）體系等。在選前倒數幾天，一張因急診爆滿而讓兒童躺在地上等床位的照片，曾引發社會各界對英國健保問題的爭議，強生對此避而不談，但選後能對類似問題視而不見嗎？

這次選舉結果不僅決定脫歐命運，也可能讓英國的「民族邊界」問題甚囂塵上。保守黨政府針對脫歐條件與歐盟經歷數年的協商，已加深蘇格蘭和北愛爾蘭民眾的疏離感。英國第三大黨蘇格蘭民族黨（Scottish National Party）在本次國會選舉大有斬獲，較上屆增加13個席位，總共獲得48席。民族黨黨魁施特金（Nicola Sturgeon）主張續留歐盟，選舉結果無疑是對她推動蘇格蘭獨立公投的一次授權。施特金表示，將在今年聖誕節前，提出第二次獨立公投的正式申請。此外，北愛爾蘭和愛爾蘭共和國之間的邊界問題也十分急迫。一般認為，北愛爾蘭也將效仿蘇格蘭，走上追求獨立的道路。許多北愛爾蘭民眾支持脫離聯合王國，期待進行加入愛爾蘭共和國的統一公投。

強生及保守黨內主張脫歐者一再強調，英國不願一直受制於歐盟，脫歐的目的是希望重振英國的國際地位。強生想「搞定脫歐」（Get Brexit done），首先就須釐清英國和歐盟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英國脫歐意味歐洲地緣政治的重大變動，英歐需要一段重整的磨合過渡時期。以經貿關係為例，歐盟是英國最大的貿易夥伴，英國的食品供應與歐盟其他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在英國超市進口的食品中，有80%來自歐盟。從消費者的角度來看，英國和歐盟達成強有力的相關協議，是必要而且理所當然的。

英國《金融時報》認為，「在脫歐背景下，英國和歐盟在安全防務合作上，可能產生一些新的衝突。」英國仍是防務支出最多的國家，並在北約內部扮演重要角色。脫歐意味著歐洲防務資源的縮減，嚴重影響歐盟框架下衝突干預、打擊跨國犯罪和難民救助等重要行動的執行效力與範圍。英國脫歐後，將不再享有歐盟政策的投票權，英國本身的國防安全也將受到影響。所以保守黨強調，英國希望在脫歐後能繼續和歐盟建立「深度和特殊的安全夥伴關係」。

多年來英國即在大西洋兩岸防務合作中發揮橋樑的作用，分別向美歐解釋彼此的政策和觀點。英國脫歐後，跨大西洋外交政策合作將如何演變？這是美英歐三方都將面臨的難題，北約的影響力會相對下降。川普支持英國脫歐政策，他在推特上恭喜強生勝選，並表示在脫歐後，美英可以自由地展開貿易協議。川普聲稱這份協議有潛力比任何一份更大，比與歐盟內的協議更能讓英國「發大財」。

川普支持英國脫歐當然有本身利益的考量，其中最重要的是在影響英國的外交政策，希望英國在這一波美中貿易和科技戰中「選邊站」。英國在區域安全和重大國際重大議題上一向配合美國的立場；但英國外交以靈活著稱，強生必然意識到中國崛起對英國經濟的吸引力。因此，在針對華為和5G的問題上，強生曾公開表示英國不希望對海外來的投資，抱持不必要敵對態度。但與此同時，強生又強調不能損害英國的重大國家安全利益，即不能損害英國與「五眼聯盟」（Five Eyes，FVEY）安全夥伴國家合作的能力。強生指出：「這將是影響我們有關華為決定的重要標準。」

強生選前曾要選民「想像一下，今年耶誕節吃著火雞晚餐，伴隨著英國脫歐問題落幕，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但從上述英國脫歐後面臨的諸多問題看，強生領導下的保守黨，可能高興一兩天就好。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亞太和平研究基金會、遠景基金會首席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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