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念平台－狂人之罪 或「修昔底德」之必然？

工商時報【楊茹惠中信投信董事、中信金融管理學院研究所副所長】 2018年市場的「失望情緒」，導火線來自美國總統川普對全球貿易，特別是對中國的敵視，2019年川普奉行的貿易政策到底將走向何方？而2018年市場的「不安情緒」，導火線同樣來自川普，他藐視抨擊、威脅炒掉美聯準會主席，要求立場超然的聯準會停止升息，川普就任總統兩年，貨幣財政政策信譽動搖，美國政府停擺。美國甚至全世界經濟，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來容忍這個慣於散播混亂因子、具有戲劇性人格的狂人？ 中美兩強衝突醞釀已久，2018年從經貿層面開始，正式浮上檯面。大喊開打的川普，一邊高傲喊著「美國優先、美國至上」，一邊大聲斥責中國這個「世界工廠」多年來占了美國多大便宜，優越如川普，得趕緊為美國討回公道。於是眼下2700億美元的中國輸美商品，被硬生生扣上10％關稅，如果中國未能即時談出一個休戰協議，3月份這個強徵關稅將被硬拉至25％，中國出口的新訂單將大幅減少。中國企業面臨衰退，加上長期累積還未引爆的問題沈痾（高槓桿融資、房地產泡沫疑慮），中國經濟的2019年危機四伏、壓力重重。 歐洲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歐元區債務危機風暴已經過去，弱勢歐元也緩解了一些出口衰退問題，但齊頭式的歐元貨幣政策，並不一定契合各國現階段所需。當前歐洲面臨很多問題：德法領導人政治上受挫、義大利國內預算案被歐盟強烈干預，雙方僵持不下、英國脫歐，要脫不脫，國會日前否決了首相梅伊的提案，英國最終不是重回原點，就是與歐盟在沒有簽任何保障協議的情況下出走。種種問題，加上區域增長放緩，企業削減資本支出，整個歐洲被龐大不確定性籠罩。 美國呢？美國經濟目前看起來不受影響，但從近期油價下跌看得出全球需求放緩，震盪的股市也打擊消費者信心，這些不確定性都將讓美國企業叫停原本的投資，減少招聘新人力，就業市場牽動消費力，而消費支出又偏偏是美國經濟的成長動能，所以全球需求放緩也勢必將拖累美國！報復了中國，川普真以為美國能置身事外？ 川普這個角色的出現是必然嗎？歷史上老牌大國與新崛起大國之間的競爭，通常以戰爭告終--「修昔底德陷阱」。這個詞源自古希臘思想家修昔底德，詮釋雅典的崛起導致斯巴達恐懼，讓戰爭成了不可避免。今天即便沒有川普，也必然有另一個人、或關鍵事件，將中美局勢帶入戰爭陷阱，只是路徑不同。 而戰爭的形式也在轉變，隨著人類更加文明、科技的進步，間諜戰變成了駭客戰，刀槍砲戰變成了金融戰，真正因戰爭而死傷的人數驟降。現代戰爭正逐漸脫離我們過去所理解的形式：從武力戰，過渡到科技與經濟戰，正所謂「兵不血刃，而屈人之兵」。過去戰爭血流成河，現在的血液是資本、是科技。 雖然中美都有意透過談判達成協議，這場經濟角力或在2019鬆一口氣，但那也只會是暫時的，更有可能的是2020更加猛烈，你我有生之年都不會結束。就像修昔底德從伯羅奔尼撒戰爭帶給我們的啟發，戰爭一旦啟動，爭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誓罷甘休。 這場中美貿易戰到底會如何發展？當前的爭端來自貿易逆差，貿易逆差簡單來說，就是進口與出口之差、消費與生產之差、花錢與存錢之差。如果美國人不改變消費習慣，貿易逆差就不會消失，它頂多從中國移轉到越南或其他以製造業為主的東南亞國家。川普用貿易逆差譴責中國，完全無視美國早被物美價廉的中國商品慣壞，硬築起的關稅壁壘，阻擋了物暢其流，最後為這場角力戰買單的不是川普，是全美的消費民眾。 再來看看中國，對美的2700億美元貿易順差，排名第一，排名第二的是對歐的170億美元貿易順差，距離對美貿易順差十分之一都不到。這2700億如果被抹滅，你說對中國的影響會不巨大？貿易順差為一個經濟體提供了資本流動性，而流動性動能，恰好是中國經濟當前最需要的。我們看到中國近期的政策是鬆綁了，但流動性依然緊張。一來，央行放了這麼多錢，但銀行不願借貸出去，還是沒用，因為「終生問責制」讓銀行負責人不敢放貸，賺了錢銀行的，賠了錢個人承擔責任。二來，政府提供了財政刺激，但私人投資仍然疲弱，為什麼？中國經濟已經來到經濟擴張週期的尾巴，多數人不會想在這時進場承擔風險。 中國目前面臨的風險有多大？有人說只差了一個催化劑，有人說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中國的「明斯基時刻」已進入最後倒數。如果中國真出了問題，問題就不會只是中國。中國經濟壓力持續擴大，中央很可能採取放鬆房地產政策，這將打開一個短期交易的窗口，可能是續命丹，也可能是飲鴆止渴。 所以我們看到中國積極著眼5G、AI等新科技，奮力打造完整產業鏈，一方面是因為倘若連房地產政策都不能奏效的時候，那也就只剩這些新經濟可以指望了。二方面也因為這些新科技正代表了新形式的戰爭、新的角力戰場。我們看到華為這個過去超級神秘的通訊產業王者被迫浮上檯面，暗示著中美角力，這場由貿易層面、從傳統經濟範疇所引動的兩強對立，未來勢必走向新經濟領域，包含科技的全面對決。狂人之罪或「修昔底德」之必然？狂人，縱然罪無可赦，但世界兩強之爭白熱化，已正式啟動、開始重新形塑一個新的國際秩序，亦是兩強走到這步，局勢發展之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