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文】一位移工之死

數日前有一位越南籍的移工被警方指控疑似精神異常並且偷車，遇到警方盤查時襲警，警方迫不得已，連開9槍在移工身上打出18個彈孔將之制伏。事件發生之後，警方旋即宣稱已將當時的錄影交付檢察官，並且以「偵查不公開」作為理由拒絕公開事發當時的影像。然而，奇怪的是，卻有一小段移工意圖爬上警車的影像「被流出」，並且引起社會輿論一面倒的支持警察。 我們先姑且不論為什麼會有這片段又剛好是明顯有利警方的影像流出。由於移工本人已死，因此在事發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許永遠只會是羅生門，也或許透過完整的影像解讀、正規的司法程序可能可以釐清當時事件的真相、判斷衝突實際的責任，以及警方是否有用槍時機不當的問題。在此筆者只想先就現階段的條件提出幾個討論。 首先，從現有的輿論中，可以看出的第一件事情是，台灣雖然號稱是一個移民社會，且最美麗的風景就是人，但其實我們長期加諸了各種各樣的負面刻板印象在移工身上，根本就可能是一群有著深刻種族歧視的民族而不自知。從眾多媒體在第一時間的報導中，宛如身歷其境的宣稱移工精神異常偷車，這個推論也許來自移工上身赤裸，也有媒體指稱是全裸，但最終被證實該移工阮國非先生只是打赤膊--一種許多台灣中年男性在夏天時可能會出現在各種場合的裝扮。打赤膊這件事情在台灣各地是相當常見的，畢竟作為一個位於亞熱帶的父權國家，男性在公開場合衣不蔽體，從來就不曾被視為是一種問題，更遑論把打赤膊這個扮相連結到精神異常之上，而會做出這樣的連結，甚至在一開始的時候被宣傳為全裸襲警，這些大概都只能以「今天做出這個打扮的行為人，是一位看起來就和我們不一樣的越南籍勞動者」這樣族群差異上去做解釋。 如果這樣的推論看似仍然單薄、難以立足，那麼各位讀者只要去各大新聞媒體的網站上以「偷車」作為關鍵字，會發現在過去兩年中，幾乎所有跟偷車相關的新聞中，沒有任何一位竊賊是被警察開槍擊中後才被制伏的，更遑論連續朝著竊賊開9槍之後再制伏的案例了。當然，退一步說，警察是否有因族群外觀特徵的不同，而有執法強度上的差異這有待更細緻的研究來確認。只是除了這位越南移工之外，近期也曾經有發生警察誤抓了菲籍中央研究院訪問學者的案例。這樣看來，也許這種「以外觀特徵差別性執法」的可能，是個有待社會討論和關注的面向；畢竟，台灣作為一個海島型的移民社會，如果再加上少子化等等的問題，可以想見的，未來在這片島嶼上生活的族群將會越來越多元，如果不從現在開始意識到這種差異對待是可能存在的，那麼以後族群之間的衝突將會更為嚴重。 再者，台灣人自豪於台灣是東亞最成熟開放的民主政體，而且在許多的議題上，我們的確也可以看到台灣的公民社會不只充滿活力且有越來越成熟的趨勢。只是民主體制本身是非常脆弱的，如果不小心的呵護，往往會在最意想不到之處崩毀。而今日看到輿論幾乎一面倒的相挺警察，顯見我們對於國家公權力的警覺性依舊不足。任何被國家賦予可以合法使用暴力的單位和個人，其實都應該是自由公民時時刻刻存疑和監督的對象；今天即使整個事件的真相尚未釐清，但如果身為公民的我們，對於警察使用優勢武力執法的行為不認真監督，反而是默許，甚至拍手叫好的話，則難保有朝一日警察會認為自己這樣的執法尺度是天經地義的，或者其優勢武力被有心政客所利用，則前人犧牲生命辛苦累積而來的民主果實就會在一夕之間灰飛煙滅的，不可不慎！ 專文屬作者個人意見，文責歸屬作者，本報提供意見交流平台，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