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陳冠安】國民黨想贏2020 就不能懲處7立委

作者為國政基金會助理研究員、黨革青發起人

歷經釋憲、公投，多年紛擾的同婚議題終於在日前，由於《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三讀通過，以專法方式保障同性的永久結合關係和向戶政機關辦理結婚登記的權利，而告一段落。但意外的是，在立法過程中，7名贊成民進黨團版的國民黨立委，卻在事後引來黨內撻伐。

國民黨中常委李德維在接受上報訪問時就表示，國民黨必須對許毓仁、陳宜民、柯志恩、林奕華、蔣萬安、李彥秀及許淑華進行處理。認為他們在初選或接受黨提名競選連任立委的過程中，都沒有向選民表達支持同婚的立場，許多藍營支持者便表達強烈反彈及不滿，表示他們的意見沒有被照顧到，甚至揚言明年拒絕投票，對國民黨選情造成嚴重衝擊，因此黨中央應該要重新審視這7名立委的提名是否能禁得起民意檢驗，進而可能重辦初選。言下之意，就是建議撤銷提名。

然而不僅是考量到這些立委過去3年，在各項議題上抗衡民進黨完全執政的優異表現，而從黨內制度、黨團自主、黨內團結，抑或是多元包容價值的角度來看，其實國民黨更不應對這7名立委進行懲處。本文以下便逐一分析。

一、黨內制度

黨籍立委的角色，並未見於黨章。不過就黨員而言，其有實行黨的決議，服從黨的領導，遵守黨的紀律之義務。在此框架下，7名黨籍立委自然就必須遵守之。那黨員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需要受到黨的懲處？根據《黨章36條》，違法本黨主義、黨章、政策綱領或決議；損害黨之聲譽等事項，才屬於須受黨之懲處的黨紀違反。

然而就三民主義、國民黨黨章及政策綱領來看，其實皆未規範同婚政策，反而在政策綱領中，有「加強吸引青年入黨」、「持續深化調整相關法制，檢討改正不符人權保障精神之法令措施，廣納國際人權規範，落實人權保障之普世價值」、「推動設置國家人權委員會，監督落實基本人權保障的工作，契合國際人權發展趨勢，接軌國際人權體系」，以及「尊重多元意見，捍衛言論自由」等主張。

至於決議部分，在此之前，中常會並未針對同婚議題，生成有拘束力的決議，要求黨籍立委必須服從黨的立場。甚者，在此議題上，雖然個別中常委、政治人物，或是黨高層有自身看法，然而卻未見黨有做成一致立場。從這個角度來看，就難謂這7名立委對《司法院釋字第748號解釋施行法》中部份條文贊成民進黨團版本的行為，違反黨之紀律。

此外，退一步言，即使違反黨之紀律，根據《黨章37條》第一項，黨員違反紀律，則可給予申誡、停止黨職、停止黨權、撤銷黨籍、開除黨籍之懲處，並無撤銷提名的選項。只有同條第二項列舉六項之行為：破壞選舉秩序、妨礙選舉、使他人放棄競選或為一定之競選活動、賄選、散播謠言干預選舉和妨礙擾亂投票，才得取消其資格。也就是說，根據《黨章》，只要黨籍參選人沒有違反這六項規定，就不能取消其參選資格。

而從法位階來看，《黨章》之於國民黨如同憲法，中常會雖然代全代會和中央委員會執行職務，有「討論及處理黨務與政治事項」、「執行黨的紀律」等權限，然而其決議在位階上係為法律層級，並不能牴觸《黨章》。也就是說，即使中常會逕行決議撤銷提名，事實上也有牴觸《黨章》而無效之虞。

從此來看，7立委這次的舉措，難謂達到需要懲處的黨紀違反，即使違反黨紀，也沒有撤銷其提名的選項。

二、黨團自主

如果說，7立委這次的行為，根據《黨章》，並不屬於違反黨紀之行為，並不應黨中央進行懲處，那麼就自然要回到「黨團自主」的範疇之中。事實上，從過去的實務運作來看，「黨團自主」的原則係被高度尊重，黨籍立院在立院的行為，皆由黨團進行仲裁，而非黨中央。而就此次事件來說，國民黨黨團總召江啟臣便表示，黨團立場係開放立委各自選擇，不會祭出黨紀。

而江的說法，也得到國民黨主席吳敦義的認同。雖然吳認為不能以間接民主來推翻直接民主，也就是同婚立法必須尊重公投結果，但這面對懲處7立委議題時，卻表示選擇支持同婚或反對同婚，跟道德是非沒有直接關連，假如黨團對投票沒有嚴格規定，且允許立委依照自己的認知和價值判斷投票，就不應該處分。也就是說，作為《黨章》上綜理黨務的黨主席，也尊重「黨團自主」，不應由黨中央主動介入。

那為何「黨團自主」具有重要地位？這其實就在於，黨籍立委不只是要對政黨負責，而更需要對選民負責。如果沒有立委扮演黨與基層民眾之間的橋樑，則政黨就難以接地氣，相當容易形成同溫效應，難以在選舉中獲勝，不利於黨的發展。所以說，黨團必須自主，才能讓政黨政治有更多民主政治的成分。這也是為何國民黨團總召江啟臣雖然在此法案上投下反對票，但卻不支持懲處7立委，甚至說下要撤銷提名就先從自己開始的重話，仍力主堅持「黨團自主」的緣故。

三、黨內團結

就目前來說，由於辣台妹的操作，民進黨已然凝聚2018年流失的泛綠族群，在支持率上有顯著上升。根據美麗島電子報的國政民調，從去年敗選至今，民進黨的信任度已然上升8%左右，而泛綠選民占比也從25.2%提升到32.5%，略大於泛藍的31.6%。可以說不只重獲部分民眾信任，更擴張泛綠基本盤。

然而民進黨即使聲勢回溫，面對此次立法過程中未遵守黨團決議的立委，卻並未選擇懲處，反而是聲勢有所下滑的國民黨，如今冒出聲浪要懲處沒有違反黨團決議的立委。因此在立院份量極重的王金平院長，便認為撤銷提名比較嚴重，每個委員都有個人的理念和立場，應該看未來、往前看，一起努力，不要挑起這樣的對立，這樣不好。

事實上，黨中央在此議題上，更應扮演的是調和紛爭者的角色，竭力促成不同政治價值的和諧，保持黨內團結，以應付即將到來，且至關黨內生存的大選。妄然撤銷提名，不只會破壞團結，造成內鬥，更可能讓競爭對手漁翁得利。

四、多元包容價值

作為國內兩大主要政黨，國民黨相對來說，都比民進黨具有多元性和包容性，在完全執政，面對行政權時，黨籍立委也有相當的彈性空間，而不會向民進黨般，把立法院變成行政院的立法局，時有與中央意見不同之情形。

就此次同婚的議題來說，其實背後並非是藍綠之爭，而更是世代之爭。就台灣民意基金會在去年11月時所做的民調，在「你是否同意以民法婚姻章保障同性別二人建立婚姻關係」的問題中，雖然總體而言，除20至24歲同意者超過5成，其餘年齡層皆反對大於同意。但同時也可以很明顯看出20至44歲與44歲以上在此議題上的分歧。青壯世代的支持比例明顯比中老世代高出許多。不過遺憾的是，這份民調並未調查台灣民眾對專法的態度，不過仍可看出在此議題上，世代間的差異。

而另一份於今年5月22日，由新台灣國策智庫所發布的蔡總統執政三周年民調，關於蔡的婚姻平權政策，則也指出相同趨勢。在20至29歲族群，有59.2%滿意蔡的婚姻平權，30至39歲則為30%；40至59歲還在10多%，60歲以上則僅個位數。藍綠兩黨認同者在此議題上的看法則相差無幾。

雖然說，這兩份民調涉及到民法與蔡總統施政，並不能等同於台灣民眾對同婚的真實民意，不過就趨勢看，青壯世代與中壯銀髮世代在此議題的態度，確實有很明顯的歧異。這其實也是7立委跑票的最主要理由。李彥秀便說，自己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就在於想讓國民黨能跟下一個世代對話。從此來看，便不能以藍綠、黨派之爭來評價7立委的行為，甚至用「倒戈」來形容這些過去在各大議題抗衡民進黨的優異立委。因為他們支持的是青年世代，而非民進黨。

雖然說，7立委的意見在國民黨立委中是少數，大多數立委皆在中壯、銀髮世代的立場，為其發聲。然而在黨團立場採取開放立委自行選擇的情況下，其實就必須要尊重個別立委的看法，不能以多數去壓制少數意見。因為個別立委可能有自身選區或是要爭取族群的考量。如此才能保持國民黨長期以來引以為傲的多元性和包容性。也符合政綱中「加強吸引青年入黨」和「尊重多元意見，捍衛言論自由」的主張。

五、懲處7立委，只會輸掉大選

就此次議題來說，不同意見之間自然可以暢所交換意見、保持溝通，然而一開始就將問題嚴重化，上綱到撤銷提名，無論是從黨內制度、黨團自主、黨內團結或是多元包容價值的角度來看，自然就有所不當。因為這不僅不符黨內規定、侵害黨團自主，也破壞黨內團結和多元包容價值，對2020重返執政的目標有相當負面影響。

2018國民黨的勝選，在於泛藍團結、中間選民討厭民進黨、泛綠失望，如今第三項因素已然不復存在，藍營即將面對異常團結的綠營，倘若要爭取勝選，不僅要維繫泛藍團結，更是要拉攏中間選民。

而根據美國杜克大學的調查來看，年輕族群長期以來就是中間選民的主力構成，大概佔比4成左右，高於其他年齡層。因此爭取中間、年輕族群的支持，自然就是國民黨的首要目標，絕不能讓此族群出現2014到2016年「討厭國民黨」的趨勢。而此次7立委的作法，正符合這樣的戰略目標和黨的利益。因此國民黨倘若想贏得2020大選，就絕不能懲處7立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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