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顏建發】追求高度自治 香港人需要更強的戰略耐力

作者為健行科技大學企管系教授

7月2日凌晨4點，香港特首林鄭月娥召開記者會，嚴詞譴責示威者攻入立法會，破壞大樓玻璃幕牆、內部器物、以及塗鴉為「極端暴力」行為；41名建制派議員也跟著附和。警方也指責示威者向他們投擲不明液體及有傷害性的粉末。港府強調一定會對抗議者的非法行為追究責任，並重申法治對香港的重要性。一時之間，港府轉守為攻，似乎站在理的這一邊，但事情真的是這樣嗎?未必見得。

實際上，已有不少人懷疑，這是港府設下的圈套，藉此抹黑示威的合法性。更何況，少數示威者激進行為所顯示出來所謂的「暴力性」還遠遠不及抗議過程遭受警察催淚彈和棒棍毆打的殘暴程度，而《逃犯條例》以及阻擾「雙普選」進程，違背「一國兩制五十年」的承諾，其惡質程度比起激進示威者又何止千百倍?

前港督彭定康說，這種暴力抗爭手法不是六月和平遊行人士的願望；此種做法不明智。但他也說，這是因為港府不與公眾對話，才迫使示威者鋌而走險。換言之，這是官逼民反的結果；惡政是因，破壞行為是果。

同時，更值得警惕的是，這是港府移轉焦點的計謀；港府想移轉與化解示威者關切的訴求，也就是:撤回《逃犯條例》修訂、釋放被捕示威者，承諾不會起訴他們、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調查警民衝突，取消以暴動定性6月12日的警民衝突、盡快實行立法會議員和行政長官的「雙普選」。這才是整個事態發展的本質。

但依目前習近平對於政治發展的立場與意向，尤其十九大政治報告的內容顯示黨的角色更重，其個人權力更集中的情形觀之，北京的「一國一制」與雙普選無論如何都是無法化解的牴觸。目前北京治港最需要做的工作是收拾人心，可是北京如果不能在雙普選上滿足香港民眾的訴求，政府與民眾之間的信任是不可能建立的。實際上，前政務司司長陳方安生在2017年林鄭月娥接任特首而進行班底組建時，便已預示到這點而說，「民眾對政府是否能夠守護香港的核心價值、貫徹中英聯合聲明及基本法承諾的高度自治，已漸趨不信任。」

顯而易見地，港中之間一旦呈惡性的螺旋關係而行，隔閡只會越來越大，不會越來越小。而港府、北京高官與貴賓在室內以香檳酒慶祝主權移交22周年，室外卻抗議聲喧天鼓譟，這兩個極端對照的畫面很清楚點出，香港內部早已被北京裂解為零和對立的兩半，難以回頭。

本質上，「一國兩制」是港中兩個大社會無法融合的癥結，也就是：要強將一個自由開放、又深受西方文明洗禮的大都會硬生生塞入以中國共產黨體制為主體的框架之內，這本身就是一件必然產生矛盾的工程。這也是為什麼，固然無論是官方或是民間，中國人過去視香港人視為「同胞」，印象十分正面，但經過22年的回歸歷程，現在香港已成他們心目中麻煩製造者與分離主義者的溫床。在大中國沙文主義思維的作祟下，香港人追求自己原有生活方式的維持成了中國人眼中的「忘恩負義」與北京「寬大的利港政策」的破壞因素，同時，自中國經濟與外交崛起已來，更讓中國人的傲慢心起而一改回歸前對香港的好感、憧憬、崇拜，厭惡、不耐與不恥在北京官媒的操作下，已然取代前者；中國人對香港正在兩極端的座標中游移，愛怨交雜。

畢竟，中國的輿論全然為黨國所掌控，中國內地對香港的認知與訴求，全由北京所形塑。同時，這不只是形象的形塑而已，終究再多的粉飾，如果不能順應全球的民主化的潮流，便無法對症下藥。簡單的講，對香港而言，它們只期望自己管理自己，別無所求，但對北京而言，這是無法也不願承受的輕。這種對立的心結下，而香港又沒有自由選擇與討論來自中國的單方面要求時，北京對一帶一路和粵港澳大灣區給香港所提供的所謂「機遇」，早被香港人理解為一種系統納編，並破壞甚至吞噬香港既有特殊性與優越性的巨靈。

同樣地，當美中全面性對抗升高之際，對中國有利的窗口功能，包括香港自身經貿、運輸、金融等天生優勢以及可單獨參與部分國際組織，單獨與世界簽訂經濟、貿易等特權，在美國看來，成為圍堵中國的漏洞；相反地，在美國看來必須力挺的民主與自由，卻被北京解讀成對中國不利的顛覆基地。示威者向美國駐港總領事館遞交「請願信」，要求美國立法改善香港人權，在北京看來，已直接挑戰到中國的主權。

今(2019)年蓋洛普「希望指數」的調查顯示，香港的「希望指數」比對上一年急跌35分，至負25分，成為全球最悲觀地區的第五位。儘管悲觀氣氛瀰漫，但這次「反送中」以及七一示威大遊行的規模與強度卻比往年更大、更強，內部凝聚力更強，而引其美英為主的國際社會的關切與支持也更深刻。包括，因應《逃犯條例》修訂，美國國會已經提出要檢討《香港政策法》，並有議員正式提交《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意味著以林鄭月娥為首的香港官員、警察、行政會議成員、立法會建制派通通受美國制裁，連同他們的家人，被取消美國簽證，凍結美國資產。英國政府也對北京提出嚴重的抗議與警告。

相較起來，客觀形勢比起主觀感受令人樂觀。香港雖然是中國的主權範圍，但由於它長期作為國際大都會的客觀條件，以及它所含有中西交融的多元文化色彩，其東方之珠的優勢與特質仍會長期存在，因此，雖然它也許無力改變一國兩制的結構性限制，但反過來說，北京想以「一國」來吞噬「兩制」，在現實也不容易。但無論如何，香港人的向後撤離或退讓都不符香港的利益。既然「鬥」是一種結構性的存有，香港人反而要一棒接一棒地與北京繼續鬥下去。而以小搏大者，策略與方法必須開放與靈活，拘於一格，將不利於香港自身。向來，權利都是爭來的，鬥是不可避免的惡；這是港人的宿命，也是天職。只有，積極與樂觀看事與說事，才能生成更多的正面能量。香港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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