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佩奧吹響美中「新冷戰」的號角

美國國務卿蓬佩奧（Mike Pompeo）7月24日在加州尼克森總統圖書館發表對中國政策演說，題為「中共與自由世界的未來」。由於這場演說正值美中關係因「閉館事件」而急速惡化之際，故備受各方關注。

蓬佩奧之演說所要釋出的訊息，可以歸納為下列幾個重點：第一，承認50年前由季辛吉一手策劃的美國對中「接觸」政策是失敗的，中共並沒有因為交流而產生美國所期待的變化；第二，美國不會放棄改變中共的意圖，但行動是要「以中共領導人的行為，而非言語做為依據」，與冷戰時期美國總統雷根（Ronald Reagan）針對前蘇聯所採取的「信任，但要查證」（trust but verify）作法不同，蓬佩奧強調對付中共要「不信任且要查證」（distrust and verify）；第三，期待自由世界和美國聯手改變中共，並且把這項工作深入到中國大陸，即「必須與中國人民交流，並賦予他們權力」。

蓬佩奧的演說，可以視為川普政府近期對中強硬政策的詮釋。若美國副總統彭斯（Mike Pence）2018年10月4日於華府智庫「哈德遜研究所」（Hudson Institute）發表的演講是一篇「伐中檄文」，凸顯美國對中共的想法從期待、失望，到憤怒；那蓬佩奧的演講就是代表美國將把憤怒轉化為行動，正式吹響美中「新冷戰」的號角。

今日中共的實力已非吳下阿蒙，所以有人形容蓬佩奧是在進行一場「懦夫賽局」（game of chicken），目的就在激怒中共，然後再見機行事。激怒之下若能產生中共示弱的短期效應，那就符合疫情當下美國反中的主流民意，對川普的選情有加分效果。但研判中美關係的變化，不能只看短期，不望長期；不能只見局部，忽視全面。因為，中美對抗不是一役定江山的問題，而是一場長期的鬥爭。蓬佩奧的演說讓人備感關注的是，他一反川普「單打獨鬥」的作風，想要「拉幫結派」，玩「打群架」的遊戲。眾所周知，後冷戰時代國際政治的特色之一，就是東西兩大陣營的瓦解。川普上台後一連串的「退群」行動，固然有基於成本效益的考量，但也和聯盟體系的式微有關。如今美國想要建立「國際反中統一戰線」，恐怕也意味著美國獨木難支，無法單獨對付中國這頭「睡醒的獅子」。

從「拉幫結派」的角度看，美國最近透過航母組合、擴大戰鬥機群等升高在南海周邊地區的軍事行動，目的不僅是為了威懾中共，更是要展現美國仍是區域外大國和區域內國家可以仰仗的力量；建立美國的可信度，能夠讓這些國家在無「後顧之憂」的壓力下，勇敢地向美國選邊站。

英日應是美國在歐、亞兩地最忠實的盟友。蓬佩奧在英國政府宣布禁止企業採購華為5G設備後一週，於7月21日來到倫敦。《BBC》認為，蓬佩奧此行旨在敦促英國加入抗中聯盟；但英國首相強生在20日即聲稱，英國將持續推動對華接觸政策，因為「中國是一個重大的地緣政治因素，中國將成為影響我們、以及我們子子孫孫生活的重大因素，必須做出精準回應。」所以強生認為，「英國要採取平衡，不會在壓力下對每個問題都下意識地反華，我們不會成為一個不做思索就反華的人。」

日本安倍政府早就想要擺脫美國的束縛，在外交上有更加獨立的作為。京都大學教授、前日本國際政治學會理事長中西寬（NAKANISHI Hiroshi）表示，1989至2019年平成時代的日本外交，是建立在美日同盟關係的同時，與中共展開合作；但隨日本國力的下降，日本必須加強對美中的依存，如從美國大筆購買防衛裝備，以及從中共吸收投資及觀光客；但美國在全球縮小軍事部署、減少軍事負擔之趨勢不可能改變，日本基於國家利益應採自主外交，即減少對美中之依賴；應透過加強與東南亞等美中以外各國的關係，構建一個日本所需的國際環境。

我舉英日為例是在說明，蓬佩奧要爭取盟國支持，除了須保持美國外交政策的一貫性和可預測性外，還必須提供參與「反中聯盟」的國家更多實質的利益，來補償它們因此可能必須付出的代價，而這些代價不是靠齊聲高唱「民主」就能補償的。

被視為帶「親中」色彩的一批美國老牌「中國通」，如前國務卿季辛吉、哈佛大學退休教授傅高義（Ezra Feivel Vogel）和前美國駐華大使羅德（Winston Lord）等，最近都對美中關係的惡化感到憂慮，擔心持續緊張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羅德即表示，在南海或臺灣皆有可能因誤判或突發事件，出現擦槍走火或軍事衝突的危險。

中共對蓬佩奧演說的反應可想而知。中共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說：「蓬佩奧言論充斥著意識形態的偏見和冷戰思維，是美國政府高官近期密集炮製涉華政治謊言的大雜燴。」他強調：「中國無意改變美國，美方亦改變不了中國。」習近平應牢記列寧所說「堡壘往往最先從內部攻破」這句名言，所以他在7月16日出版的《求是》雜誌發表〈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徵〉一文，就是在進行內部「精神武裝」的工作。習強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最大優勢是「中國共產黨領導」，認為「黨是最高政治領導力量。堅持和完善黨的領導，是黨和國家的根本所在、命脈所在，是全國各族人民的利益所在、幸福所在。」為了「堅持黨的領導」，習近平要求「全黨全國必須保持高度的思想自覺、政治自覺、行動自覺，絲毫不能動搖。」

習近平把中共的命運和自己的權力套在一起。面對川普的挑戰，習無法在眾目睽睽下示弱。而從此刻到11月3日美國總統大選前的這三個月，應是中美關係最具挑戰的時期；沒有人知道川普在選情告急下，又會使出什麼招數，所以就要看習近平如何展現他的戰略定力。習可以打「太極拳」，借力使力；也可能打「七傷拳」，兩敗俱傷，只是傷多傷少的問題。因此，在戰略定力外，習近平可能需要仔細評估，中共現在擁有多大的戰略能力，在必要時揮出什麼樣的一拳。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亞太和平研究基金會、遠景基金會首席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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