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hoo論壇／黎蜗藤】與其政治施壓加拿大 中國不如打一場法律戰

孟晚舟事件發生後，經過幾天猶豫，中國政府找到了辦法：把槍口對準加拿大。

中國駐加使館聲明：「加拿大警方应美方要求逮捕一个没有违反任何美、加法律的中国公民，对这一严重侵犯人权的行为，中方表示坚决反对并强烈抗议」，並要求「立即放人」[1]。外交部副部長樂玉成召見加國駐中大使，威脅「加拿大方面如果不能正确处理这件事情将面临严重后果」[2]。

《人民日報》、新華社和《環球時報》三大官媒在12月9日同時刊登立場強硬的社論，極不尋常。《人民日報》甚至用上「鐘聲」（即「中國的聲音」）這個最高級別的筆名，強調「孟沒有觸犯加拿大法律」，聲稱「只有糾正錯誤，立即停止侵犯中國公民合法正當權益，給中國人民一個應有的交代，才能避免爲此付出沉重的代價」[3]。外交部和媒體還用一些莫須有的事件抹黑加拿大「違反人權」[4]。

孟被保釋後，中國火力進一步增強。為顯示「嚴重後果」，一天内抓了兩個加拿大公民。12月10日，中國北京國安局扣押了加拿大前外交官、國際危機組織的康明凱。12月13日，宣佈丹東市國安局在10日扣押了在中朝邊境活動的「商人」邁克爾。兩者都被指「涉嫌從事危害中國國家安全的活動」，但具體「犯罪行爲」至今不得而知。其中，外交部對康明凱的説明，用上了「國際危機組織是在中國未經註冊的NGO」的理由。[5]

雖然中國不承認抓捕加拿大人與孟晚舟事件有關，但當中的聯係不難想象。這正如國際輿論普遍認爲，孟晚舟被抓是美國要打壓華為一樣。一向是政府「叼盤犬」的《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在微博上不諱言地擺出「流氓相」：「中国政府肯定不会承认这与孟晚舟被抓有关系。中国官方说他们从事了危害中国国家安全的活动，虽寥寥几句，但和美加用一整套法律程序证明他们抓孟晚舟的合理性，是一回事，只是中方没能力像他们那样讲得很漂亮。」[6]

可能擔心被「捉為人質」，幾個原定到中國訪問的加拿大代表團都取消了行程，加也準備發出旅遊警告。正當氣氛稍有和緩，到12月19日，剛剛過了中國「紀念改革開放四十周年大會」的重要日子，傳出第三名加拿大人被捕的消息，進一步推高恐慌氣氛。

相形之下，羽絨服公司「加拿大鵝」（Canada Goose）在北京門面店的開業典禮被推遲已算不上什麽。

其實，加拿大在這件事上相當無辜，中國的指責都站不住脚。

中國一再強調「孟晚舟沒有違反任何加拿大的法律」，故屬於「非法綁架」。中國外交部仿佛不知道國際法中有「引渡」這個概念。其實，中國與世界30多個國家簽署引渡協議，自己也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引渡法》：在「雙重犯罪」，即某個行爲在中國和外國（第二國）都構成犯罪時，中國亦有義務把不在中國犯罪的外國人（無論是否第二國國民）引渡到第二國。因此，以「沒有違反任何加拿大法律」指責加拿大，根本違反國際法常識。

美加之間的司法互助由來已久。加拿大和美國在1971年就簽署引渡條約[7]，第一、二條規定在涉案人若涉及「附表」列明的犯罪事項，應互相履行引渡義務。從美國給加拿大的臨時拘捕請求看，孟被指干犯「欺詐罪」，即向銀行提供不實信息，讓銀行相信華為和涉嫌偷運禁運品到伊朗的星通公司無關，繼續為華為提供金融服務。「欺詐罪」在美加（乃至香港和中國）都是重罪。在「附表」的第16項明確列出「欺詐」屬於可引渡的罪案。

美國正式引渡申請應從外交途徑提出，程序比較複雜，要求也較嚴格。但引渡條約第11條規定，在緊急情況下，一方可提出「臨時拘捕申請」[8]（Provisional arrest request），要求並不高，對方也有責任臨時拘捕當事人，正式引渡申請可以在60天内提出。

這次事件由紐約東區法院向美國司法部的國際關係辦公室（Office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提出申請[9]，再通過駐加機構向加拿大司法部提出申請，加拿大司法部根據條約向法官提出臨時拘捕令[10]。根據加警方資料及美提供的證據，有充分理由認爲，加司法部批出臨時拘捕令並無不當。整個過程合理合法，是加拿大的條約責任。

中國一直認爲，加拿大故意在政治上當「美國的幫兇」。其實，美國向加拿大申請得很急， 11月29日才掌握孟將在12月1日過境加拿大的行程，向加拿大提出申請。加司法部完全可能根本沒有從政治方向思考這個事件，以簡單的司法案件處理而已。

到目前爲止，整個事件都只美加的司法部體系下運作，尚未進入外交—政治流程。在美加法律體系下，司法獨立「真實地」獨立於行政機關，以爲和中國一樣，加總理或司法部長可命令法官釋放孟晚舟。中國人始終不太理解，這種法治的精神對加拿大非常重要。

中國現在希望跳過法律，從政治外交途徑解決問題，是欲速而不達：第一選錯了時間，第二選錯了對象。

在時間上，加拿大政府可以介入這件事上，但不是現在。雖然根據加《引渡法》[11]，司法部長有權在各個階段參與事件（如不提出起訴等），但她不會濫用該權利。要不，她在一開始不提出臨時拘捕申請（於是沒有進入法律程序），既然進入法律程序，她就會尊重法治走完流程。

根據引渡法，只有當法官判決引渡後，外交部和總理才有權介入，作出是否引渡的政治決定。加政府現在無權命令放人；如果施壓讓司法部長去放人，就是妨礙司法公正。

在對象上，其實只要美國在60天内不提出正式引渡請求，孟晚舟自然可以回家。中國更應該直接施壓美國。可惜，中國正值貿易戰談判的重要關頭，不願得罪美國，只能挑軟柿子捏。

中國用「抓人質」施壓也有無奈之處，因中國能用的施壓手段極有限。雖說中國是加國的第二大貿易夥伴，但貿易額不足美加的十分之一，重要性差太遠。況且中國對加貿易順差，若按照中國慣用的「買家就是上帝」理論，加拿大反過來制裁中國還差不多。

理論上說，在加的中國人比在中國的加拿大人多何止幾十倍。但加拿大講人權法治，誰都知道加拿大不會亂抓中國人當人質。中國的人質戰術無非看準民主國家的「弱點」罷了。但這樣做讓中國倒退到北韓的檔次，在國際上影響極坏，嚴重損害中國的外交信譽。

其實，筆者曾論證，中國要打法律戰有很大贏面[12]，中國何不用更文明的方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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