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被霸凌，連上兩所常春藤，棄高薪去教創業...楊安澤的勵志人生和總統之路

作者●張經義/商周網站專欄作家

這期「白宮義見」，要來談談美國總統大選史上，距離總統大位最近的華人——雖然還有一大段距離，但已屬不易。

華人當美國總統？可能嗎？

就華人占美國總人口不到2%的現狀，和拉丁裔占美國人口將近20%，卻至今還沒選出一個拉丁裔的美國總統來說，華人要選上總統的機率，確實不高。

其實，有華人早在50多年前就試著選過美國總統，他叫鄺友良，不只富有，還有政治實力，他是首位當選美國國會參議員的華裔，但最終，還是功敗垂成。

於是，2018年2月，楊安澤作為美國史上第二個參選總統的華裔，《紐約時報》的報導就不客氣地說，楊安澤的當選機會是「longer-than-long-shot」。

「Long shot」是美國俗語，shot是開槍的意思，就是槍距離目標太遠，打的中目標的話，純屬運氣，而《紐約時報》婉轉表達，楊安澤連距離好運氣都很遙遠。

這不難理解，一來，是美國社會的大環境，7成是白人，7成自認基督徒，多數選民自然偏好和自己有類似背景的候選人；二來，是美國參選總統的人實在太多，2016年登記參選總統的人就有將近2000人，因此如果遇上說自己選過美國總統的人，老實說，不用太放心上，在美國登記選總統並不難，要被選上比較難。

最後，是楊安澤最著名的政見——每個月要給每個美國成年人1000美元，大約新台幣3萬元，這很具爭議。

這數字聽來多也不算多，但一年就能花掉美國超過2兆美元，2兆美元是什麼概念？債台高築的美國政府一年的政府預算，還不到5兆美元（其中美軍軍費就將近1兆美元），所以，他的政見乍聽下，確實十分瘋狂。

於是乎，一年半前，楊安澤剛投入參選時，他開著一輛破爛的車，跟三個助理，去了美國初選關鍵州新罕布夏州，要來個咖啡店選民見面會，尷尬的是，現場只來了一個聽眾，他的人馬都比聽眾多。

不過，一年半過去了，現年44歲的楊安澤卻越戰越猛，現在只要一現身，都有成千上萬名選民，他因此在民主黨總統參選人中，打敗眾多現任或前任州長和國會議員，民調維持在第六名上下。

人氣旺以外，選舉最重要的還要看錢包，他在剛過去的第三季的募款達到1000萬美元，一樣位居第六，超越一大票老牌政治人物，重點是，楊安澤還有一票鐵粉，這些鐵粉自稱「楊幫」（Yang Gang），連民主黨民調第一的美國前副總統拜登，都沒這樣自稱「白幫」的鐵粉團挺他。

所以現在楊安澤在競選官網上，賣起了longer-than-long-shot的杯子，這裡的shot，指的是喝烈酒用的一口杯，一語雙關，幽自己一默，也虧了一下《紐約時報》。

而美國媒體也從原先不看好他，轉而開始討論楊安澤旋風。

像是《華盛頓郵報雜誌》在6月就以「路人甲選總統」（Random Man Runs for President）為題，探討楊安澤怎麼從一個普通成功的商人，而且此前完全默默無名，成功地把自己推進主流民主黨總統參選人名單中。

文章有兩個有趣的小細節：一個是，2017年夏天，在一場討論美國未來的15人小型餐會上，楊安澤發表了自己的看法，然後，他的結語是：「我要選總統。」在場的人震驚的問：「總統？美國的總統？」他充滿自信地說：「沒錯。」

另一個是，文章也訪問了楊安澤的太太、一樣是華裔的楊艾玲，她說，她已經記不清楊安澤第一次說要選總統是哪時候了，楊艾玲說，她應該是「沒有很認真地把他的話放心上」，等她真的感覺到楊安澤是認真的時候，是楊安澤把工作辭掉的時候。

他們一家四口，現在住在紐約曼哈頓中城租來的兩臥公寓，他們有兩個孩子，一個6歲，一個3歲，小孩睡在上下舖。楊艾玲曾經是美容業的市場經理，但現在是全職家庭主婦，原因是其中一個孩子有自閉症，她必須全心照顧。

說到這裡，楊安澤競選總統，和他的家人還有他的出身，不無關係，因此在談他的政見前，必須先了解他這個人。

楊安澤是道道地地的「雲林子弟」，他的家庭真可以說是所謂的「美國夢」的化身。

楊安澤的父親楊界雄，是雲林元長潭西村人，也是當地第一位考上大學的村民，而且是以榜首考上台大物理系的榜首，後來申請到美國印第安納州聖母大學物理系獎學金攻讀碩士，之後在美國柏克萊加州大學獲得物理博士學位，共獲得美國71項專利；而楊安澤的母親陳玲銖則獲得了柏克萊加州大學統計學碩士，她也是個藝術家。

父親的科技背景和母親的數學背景，對楊安澤的影響頗深，像他第一次創業就是與網路相關，他現在的競選主軸，就是主張提出人工智能的發展恐怕會對美國就業市場造成巨大衝擊。

楊安澤是在1975年於紐約上州香奈塔第（Schenectady）這人口僅6萬的小鎮出生的，是家中二子，他的哥哥大他3歲，叫楊欣澤，目前是紐約大學的終生職教授。

作為移民之子，楊安澤的成長過程，其實倍受霸凌。

因為楊安澤是那小鎮學校裡僅有的亞洲孩子，因此被辱罵為「中國鬼佬」或被其他孩子無故痛打，都是家常便飯，而他也不閃躲，正面面對。因為從小的經驗，儘管在這次參選期間，他因為自己的亞洲面孔遭受不少種族歧視的言論，但他也正面面對，並且選擇包容，還公開表示願意和對方對話。

楊安澤說，這成長經歷，也讓他「更需努力證明自己」。

因此楊安澤後來是連上了兩所常春藤大學——獲得布朗大學的學士，還擁有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法律博士（JD）。

畢業後，24歲的他，也理所當然地進了律師事務所，但他就只做了5個月就辭職了。他的母親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楊安澤覺得，繼續當律師是很好，但除了優渥的薪水，他實際上什麼都得不到，這不是他想要的人生。於是他開始創業，從事網路行業，結果遇上網路泡沫，以失敗告終。

失敗卻讓楊安澤越挫越勇，還走上了人生意想不到的道路。

在轉換了幾次跑道後，他在2005年開始從事補教行業，教導學生準備美國商學院的入學考試，幾年間，事業蒸蒸日上，還成了全美商學院數一數二的補教機構，因此被卡普蘭（Kaplan）相中進而收購，這全球補教龍頭讓楊安澤是賺進了人生第一桶金。

但，楊安澤沒就此安逸，但也沒想到他的下一步，帶他進到了白宮。

楊安澤在2011年成立了非營利機構「為美國創業」（Venture for America），目的就是教導很多學生本應該在學校裡學的、卻沒學到的——如何創業。

他自己出資12萬元美元（約合新台幣366萬元），而且第一年還沒有拿任何薪水，這「為美國創業」的學習計劃為期兩年，學員能去真正的創業公司實地學習，他並且還協助規劃學員創業的方向，在計劃結束後，學員將能去到美國各地創業。從第一年培訓17人，至今已有500人參加。

因為這計劃，楊安澤接到了來自歐巴馬時期的白宮電話，他的母親在接受採訪時說，楊安澤接到電話時一度還以為是詐騙集團。

2012年，他獲頒白宮「變革先鋒」的獎項，他也有機會得到歐巴馬的接見。

眾所皆知，楊安澤是就算上電視與民主黨總統參選人辯論都不戴領帶的，實際上，他連在自己的婚禮上都沒戴領帶，因此和歐巴馬見面時，他也沒準備戴領帶，但這回可是見總統，接待他的官員於是拿下了自己的領帶要他戴上，因此他也留下了難得戴領帶的畫面。

「為美國創業」讓楊安澤走進的，不只白宮，也帶他走進他所不知道的美國。

為了安排學員學習創業，他在那幾年在幾個美國「繁華落盡」的城鎮奔走，像是底特律、克里夫蘭、辛辛那提等地，他見到美國嚴重的貧富差距問題，也看到因為科技的進步，導致自動化與人工智能大量取代人們工作導致失業的問題。他和台面上的政治人物討論，但他們不是毫無作為，就是以上世紀的思維思考，認為重新訓練失業者就能解決問題，完全沒考慮到日新月異的科技，中年失業者根本追趕不上的問題。

於是，楊安澤開始思考川普當選的原因，他認為，川普對美國經濟和社會問題的判斷是「正確的」。

找出麻煩，而非只找川普麻煩，跳脫兩黨對峙是楊安澤受到選民追捧的一大原因，因為不少美國選民已經厭倦政治人物互相潑髒水的戲碼。

楊安澤認為，身為商人的川普確實看到了美國的社會和經濟問題導致民怨沸騰，甚至是絕望，同時，身為局外人的川普也看到美國政治遭既得利益者綁架，無法正常運作的問題。但，一樣身為商人和局外人的楊安澤認為，川普是看到了問題，川普解決問題的做法卻是回頭看，要開歷史倒車，而非往前看。

拿自動化來說，楊安澤指出，美國勞動力數量最多的五大行業分別是：行政管理、零售業、食品服務和加工業、交通運輸業，以及製造業。這五大行業僱用了美國高達一半的勞動力，但這五大產業都在加速自動化，導致大量工作的流失。

他以行政管理業來說，因為人工智能的發展，一個機器人就能代替一整個電話客服中心的工作，這恐將導致美國250萬電話客服人員失業。

另外，交通運輸業裡的卡車運輸也面臨嚴重挑戰，美國卡車運輸業大約有350萬從業人員，其中超過9成都是男性，平均年齡為49歲，而且還以中學學歷多，但美國的卡車正逐步自動駕駛化，這些司機失業後，根本難以重新就業，更不要說全美國還有700萬人是靠著餐館、旅館等等服務運輸業者而就業，他們恐將也連帶失業。

人工智能將造成前所未見的失業大潮，當其他總統參選人只顧著看眼前的瑣事，而無法看更遠的事務時，楊安澤的「遠見」，也讓選民感到新鮮。

最讓選民感到新鮮的，莫過於他要發給全美國成年人每月1000美元的政見，但這，也引發了最多的爭議。

這「全民基本收入」的想法，其實不是什麼新想法，在歐洲討論已久，甚至有些地方已經付諸實施，實際上，美國的阿拉斯加州因為油產豐富，幾十年來，都會看當年的收入讓全州居民「分紅」，像去年，只要是阿拉斯加居民，一年就能拿到1600美元。因此楊安澤認為這是可行的，並且將這計劃稱為「自由紅利」。

楊安澤的論點是，高達4成的美國老百姓，也就是上億人，是連400美元的存款都沒有，一旦遭遇意外，那真的要家破人亡了，如果每個月有1000美元的收入，那上億百姓是不是可以不用過著擔心害怕的日子了呢？同時，他相信，百姓有錢看病，那政府在健保方面的支出就會減少，而且百姓有閒錢了就會消費，也能刺激經濟成長，也許有人會拿錢去創業，說不定還能創造就業。

另外，楊安澤有一次在辯論中，就提到他的妻子，他說，他的妻子為了照顧自己的自閉症孩子，無法就業，雖然比一般上班族還要辛苦，但，她不僅無法創造收入，而且就美國政府的統計方式，這樣全心照顧家庭的人，GDP價值卻是「零」，難道他們毫無價值嗎？如果請看護或保姆，都還是要付錢的，不是嗎？

但是，一年高達2兆美元的「自由紅利」錢從哪裡來，成了爭論的焦點。

楊安澤認為，美國政府每年已花費5000億美元為困難人士提供收入補助，如果額外開徵增值稅，就還能再收到幾千億美元，像是美國的科技巨頭如亞馬遜，在去年明明淨利潤高達112億美元，但在美國政府的稅制下，不僅連一分錢的聯邦稅都不用繳，還獲得高達1.3億美元的退稅，他認為，科技巨頭應該付出該付的稅金，讓全民分紅。

這說法，不只科技業大佬不買單，也幾乎沒有台面上的政治人物支持，認為是坐吃山空，而且還養懶人，造成社會問題。

無論可不可行，楊安澤「自由紅利」的論點受到追捧，至少反應出一點——美國確實面臨著嚴重貧富不均，政治人物理念與百姓遭遇的現實脫節的嚴重狀況。

儘管楊安澤屢屢在選擇中創下奇蹟，但是這選戰的淘汰賽打到後來將會越來越殘酷，目前幾乎沒有專家或分析認為，他能獲得民主黨提名為總統候選人，最終挑戰川普。

但是，有美國媒體已經指出，楊安澤會是很好的副總統候選人，因為一來，在所有民主黨人總統參選人中，沒有政治背景的他最受到中立選民的青睞，再來，因為他善於網絡操作，我們此前提到的「楊幫」都顯示他有一群積極參與選戰，並隨時可供動員的忠實鐵粉。

不管怎麼說，2016年的大選證明了一件事——就是不到最後，誰都無法預測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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