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評:驅逐一位「陸配」之後
陸配網紅劉振亞因為在抖音主持「亞亞在台灣」頻道鼓吹「武統」,遭人檢舉後,移民署裁定限期離境,亞亞之後,還有兩位陸配抖音博主「恩綺」、「小微」亦遭檢舉涉及武統言論,移民署正在調查中;從言論自由、國家安全、乃至近四十萬陸配在台處境,成了這一鍋沸水下翻騰未顯的爭議。
毫無疑問,「武統」在台灣絕對是不受歡迎的言論,值得扣問的是,民主台灣對「不受歡迎的言論」有多大的容忍度?而其容忍度會不會因為身份而有差別?比方「國人」與「陸配」是否有別?以身份區別言論的寬容度,是否合乎法制?陸配因為武統言論而驅逐出境,若「國人」有此觸及「紅線」的言論,又當如何處置?依刑法、國安法、反滲透法論罪入刑關押?
台灣對「不受歡迎言論」的容忍度有多大?
首先,自兩岸開放交流後,陸港澳配偶佔外配的大宗,約六成五近四十萬人,「陸配」與「國人」在法制上並不平等,從居留許可到取得身份,擁有公民權,就是一條漫漫長路,但法制上的不平等不等同於社會處境的不平等,但晚近幾年,「陸配」逆轉成為「特殊的存在」,比方依法取得身份與公民權並合法出任民代的陸配,從議員到里長,都被撤銷資格;此外,二十年前獲得台灣身份的陸配,都接到內政部的一紙通知,要求他們在三個月內補交中國大陸的除(戶)籍證明,意思是,二十年的身份必須被重新審核。
陸委會副主委梁文傑的說法是,「就算拿到身份,也不代表可以有恃無恐。」換言之,政府有權撤銷其居留許可,甚至廢止他們已取得的中華民國身份證。此舉,某種程度可以說明,為什麼亞亞案發生後,陸配乃至其配偶近乎「群體沉默」,沒有人聲援遑論抗議,因為他們發聲難講下一個「亞亞」是否會落到自己頭上,殺一儆四十萬,僅此一點,就是對陸配的不公平。
以劉振亞為例,若非同為所謂「網紅」的「八炯」檢舉,她在抖音上的言論,未必被台灣多數民眾聽聞,「八炯」之舉宛如當年黃安動輒檢舉台灣藝人台獨,近年國台辦更設置所謂舉報信箱或網站,梁文傑曾說,「若出於行業競爭而互有私怨,或是對別人的言論有意見,檢舉風潮一旦形成,就會造成很多人被莫名捲入,牽涉的就不只是少數人,這對兩岸關係沒有任何好處,只會讓兩岸愈走愈遠。」言猶在耳,沒想到台灣也用上了專制彼岸的辦法;兩岸競相「檢舉」,當然不利兩岸關係,更將升高兩岸敵意螺旋,最糟糕的是,這個「敵意」不只是官方行禮如儀的隔空互批,而是向下延展到民間社會,事實上,不少對台灣頗具善意的陸配博主在其社群下的留言,已經因為亞亞案而敵意備升,並要求她們忠誠表態。
既未發展組織更無煽動對象談何「著手實行」?
其次,移民署依據「大陸地區人民在臺灣地區依親居留長期居留或定居許可辦法」廢止劉振亞居留許可,根據該辦法,廢止要件有四:一,未經合法程序入境;二,假結婚;三,冒用身份或偽造文書;四,有危害國家安全或社會安定之虞;劉振亞的情狀不是前三種,唯一適用的就是第四點,那就不能不問,她在抖音上多數台灣人聽不到的言論「足以危害國家安全或社會安定」了嗎?
檢察官林達發文表示,「中華民國對言論自由的保障,是以不動搖中華民國存續為前提。…你不可能又要毀滅國家,又要國家保護你去毀滅她。」他並以陸配何建華被控收受中國對台情蒐機關款項並在台發展組織,却在一、二審被判無罪為例,對法院擴張「言論自由的邊界」表示不滿和不解─幾乎淪為發展組織只要還沒「動刀動槍」就是無罪。
然而,一、二審法院的見解不可謂錯,不要忘了,台灣的言論自由是經過「刑法一百條」修正運動後確立的,對意圖破壞國體、顛覆政府等行為,加上須以「強暴或脅迫」著手實行為要件,從此不論統、獨主張皆屬言論自由範疇,劉振亞即使說過武統的刺耳言論,但既未發展組織,遑論著手實行,而劉振亞口中「大陸武力統一台灣,已經不需要其他理由」,和賴清德總統曾經表示,中國並未放棄武力犯台、中國併吞台灣的企圖不會消失,都是一種「事實描述」,就算劉振亞說過「遲遲不武統」,也影響不了中共對是否武統、何時武統的決策,簡單講,未達即時且明確危害的言論,是否符合嚴厲懲罰到剝奪其在台居留的比例原則?
造謠無罪,抖音「練肖話」重罰
亞亞案發生後,各種「謠言」指她是「假結婚」,還將前夫、父母和子女都帶入台灣,並利用依親法制取得居留權,轉發上述假訊息者包括綠營立委和黑熊學院,事實是,劉振亞並非假結婚,她也非「二婚」,沒有前夫更沒有前夫的孩子,她的三名未成年子女都是與台灣夫婿所生,而她還沒拿到中華民國身份證(非國民),根本不能申請父母來台依親,她的父母只曾短暫來台探親;劉振亞抖音沒有言論自由,上述「造謠」就有言論自由嗎?因為她「不受歡迎的言論」,台灣政府就能容忍造謠,且無視她的婚姻和未成年子女與母親共處的權利?照移民署的處分,她被驅逐出境後,至少五年不能申請來台居留,五年的親情被強制斷送,扭曲的不只是「言論自由」,而是人性與親情。
梁文傑承認,不能排除有部分的人可能是明確受到對岸的指示,「但大部分的人可能是為了流量,或是為了在抖音上能夠竄紅,他們覺得這樣能在大陸市場迅速打開知名度。」而政府要告訴大家的是,「用這些方法(蹭流量、打知名度),政府並不是不會管」。
當政府開始管制、甚至懲罰抖音上的被特定網紅檢舉的個案博主「練肖話」,這不只是拉開一道警戒線警告陸配們,而是拉開一條與中共相類的管制,台灣引以為傲、有別於專制中國的民主、(言論)自由,都在快速與對岸接近中,傷害不到中國,甚至也救援不了陷在大陸的台灣人,傷害的是台灣社會對言論自由邊界的懷疑,乃至台灣人─包括陸配─台灣子女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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