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海湧》導演孫介珩專訪／二戰中透出的光 暴力狀態下「人性的良善正在發生」
記者簡子喬／專訪
【極端狀態下，人性的善良顯得特別珍貴。】
台灣首部二戰懸疑劇集《聽海湧》，由孫介珩執導，黃冠智、吳翰林、朱宥丞、施名帥、連俞涵等人連袂演出。描寫三位青年以軍屬身分，遠赴南洋參與二戰，負責管理戰俘，戰後以為終於能和家人團圓，卻被控訴成為溝渠屠殺案嫌疑犯。
導演孫介珩透露，故事發想，緣起於課本裡一張台灣光復的照片：「日本人遞了一張受降書給中華民國政府，周圍的那群台灣人，你會很好奇，他們究竟是怎麼想？短時間內政權交替，他們到底是開心還難過？」
持續深挖，孫介珩才驚訝發現，有一群被日軍派去婆羅洲的台灣戰俘監視員，在二戰結束以後遭到審判：「那時候沒有人管你是日本人還是台灣人，你只是一個罪犯，什麼人都不是。」
存活下來的台灣士兵，由於返台時剛好碰上戒嚴，講述這段經歷變成禁忌，直到解除戒嚴，才有相關訪談出現。
相隔數十年，記憶難免有誤差，劇組團隊同時考察了澳洲法庭的審判紀錄：「很客觀，也很冷血，這台灣人叫什麽名字，打了誰一巴掌，所以判刑多少？我們知道這些客觀的事實，可是我們不知道前因後果。」以及日本律師的回憶錄、被處死的人所留下的遺書、其他戰俘的回憶錄，盡可能以不同視角，看待這段沉沒在南洋80年的故事。
貫穿全劇的「新海三兄弟」，為《聽海湧》最先定下的角色，分別代表當時台灣人參軍的原因，其實各不相同：有些人是真心認同，有些人為了證明自己，有些人因為家庭經濟困頓，有些人則是相信日本政府所說的即將戰勝，抱持著出國開開眼界的心情從軍。
日本的律師、檢察官也是在最初就定好的角色，「兩造雙方的對立和衝突，才會顯得被夾在中間的台灣人的無奈。」
《聽海湧》製作規模龐大，光是戰俘營就斥資千萬打造，演員橫跨台灣、日本、澳洲、美國、英國、婆羅洲原住民，畫面也頗有以電影規格拍攝戲劇的意味，「很多人給不同的建議，有些人認為題材很適合拍成電影，也有人說可以拍15～20集的劇，成本可以攤得比較多，大家的意見都很好，但就是抓不準哪一個才是對的。」
孫介珩最終還是回到最初的設想，讓《聽海湧》以5集的迷你劇集方式呈現，雖說從成本上來說，或許不是最聰明的辦法：「但凡是有先後順序，故事最適合敘述的篇幅，會排在我們的第一順位。」
飾演新海三兄弟的黃冠智、吳翰林、朱宥辰，在開拍前被送往日本進修三星期，一行人首站就前往日本重要的信仰中心 — 明治神宮：「不只是學習語言，而是他們扮演這個角色，應該要知道在日本社會裡生活，會是什麼型態，即便不是同個時空背景，但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民族性。」
特別的是，在劇中與三兄弟關係緊密，飾演「淺田櫻子」的演員塗茂 るな，也在日本與台灣劇組會合，同遊江之島。即便當時還未開拍，但孫介珩看著四位演員在海灘上奔跑、玩耍的模樣，內心突然感到一陣悸動，彷彿一行人跨越時空，與角色重合。
戲是拍完了，但擺在眼前最現實的，還是錢的問題。孫介珩表示，拍完《聽海湧》後，確實還有很大一塊資金缺口，又剛好碰上急需現金支出，但撥款遲遲未落，他和製作團隊本來已經豁出去，「那我們就抵押房子吧！」沒想到還被銀行判定「房子太舊 沒有殘值」。
最終，孫介珩拿著公司去貸款，才暫時解決現金調度的問題，「至於最後的缺口，是我們片子拍完了，剪了一個片花給公視看，他們覺得符合、超出他們的預期，也認為說這個故事，是公共電視的責任。」這才讓《聽海湧》如今能順利與大眾相見。
《聽海湧》固然是沉重的二戰題材，但人性的溫暖，仍悄悄散落在角色互動之間。台灣戰俘監視員與領事夫人，雖然是對立關係，卻不惜冒著風險、暗中幫忙；婆羅洲原住民儘管曾遭遇日軍不人道的對待，但在存亡之際，仍是選擇出手相助。
「為什麼他們願意幫助？我覺得還是回到人性，在極端的年代，這些很平凡的舉動，是很人性的。歷史是血腥的，但在暴力、慘絕人寰的狀態下，同時有許多人和人之間的良善正在發生，這些善良，顯得特別珍貴。」
驗收成果，孫介珩心中難免有壓力，希望團隊的心血，能獲得觀眾的肯定。同時，對作品有更深一層的期待，「我會很希望，那個年代所發生的複雜的事，是可以被現代觀眾所理解的。不是只看完一齣戲，理解角色而已，這是一個台灣人的故事，你的理解，最終會回到你自己的生命故事上面，從角色裡看到你的家族脈絡。」
孫介珩說，現代人常常因為彼此的不認同，產生衝突，但認同是無法比較，也難以被改變的，就算拍100部片都不一定能做到，所以也別想著要去改變別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自己的脈絡，你的自我認同不會改變、沒有關係，可是你要理解，你自己認同是從何而來，你可以試著理解，別人的認同是從何而來，或許就可以在一個互相理解的狀態下去對話，放下這些不同，去討論我們現在生活，更重要的事情。」
《聽海湧》全劇共五集，在Hami Video、Netflix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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