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日本料理」風靡全球：體現飲食文化的多樣性，或帶來新的可能

日本人的傳統飲食文化「和食」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已經10年有餘。不過在海外，比起正宗日本料理，更受歡迎的是諸如「章魚燒軍艦卷」「炸雞排烏龍麵」等符合當地口味、價格優惠的融合系B級美食。本文將為大家介紹這種體現飲食文化多樣性的「偽日本料理」的最新動態。

深受女性歡迎的章魚燒「軍艦卷」

2024年春，我在馬來西亞首都吉隆玻品嘗了不少當地美食。作為多民族國家，馬來西亞不僅有馬來菜、印度菜，還有華僑帶來的福建、海南、廣東潮州等中國地方菜，以及在華僑與馬來族女性組成的多文化家庭中誕生的「娘惹菜」。馬來西亞美食的特點在於其廣度和深度。

日本料理在馬來西亞也很有人氣，不過其中加入了一些迎合當地人口味的「創意」。我在吉隆玻的「Hawker」（經濟實惠的餐飲攤位聚集的美食廣場）中一家名為「東京角」的攤位的菜單上，發現了一道名為「炸雞排烏龍麵」的日本料理。這種搭配在日本是沒有的。

除了炸雞排烏龍麵，還有雞肉照燒拉麵、熏鴨肉丼等日本沒有的菜品（筆者攝影）

在吉隆玻，最受歡迎的日本壽司是「軍艦卷」和「稻荷壽司（豆皮壽司）」。傍晚時分，商場地下的冷藏陳列櫃前擠滿了回家途中來這裡購物的馬來族女子。冷藏櫃裡擺著各式各樣的卷壽司和稻荷壽司。

這裡有夾著起司和鰻魚的卷壽司，還有白飯上只鋪起司的握壽司，等等。其中，章魚燒軍艦卷是超人氣商品，總是很快售罄。

最受歡迎的是「章魚燒軍艦卷」（筆者攝影）

此外，迴轉壽司在當地也人氣很旺，迴轉壽司店「SUSHI KING」總是門庭若市。傳動帶源源不斷地傳來配著章魚燒、雞肉鬆、中華海帶等各色食材的軍艦卷、稻荷壽司。1995年，創始人小西史彥在吉隆玻開辦首店，如今在馬來西亞已經發展成擁有100多家店鋪的大型連鎖店。不過，許多當地日本人認為這只是日本料理的「模仿版」，因此敬而遠之。

吉隆玻的迴轉壽司店「SUSHI KING」內部（筆者攝影）

「偽日本料理鼻祖」加州卷的「進化」

上世紀70年代，美國西海岸出現了用蟹肉（或蟹棒）、酪梨、黃瓜和美乃滋製作的加州卷，這可以說是「偽日本料理」的鼻祖。

美國紐約超市貨架上的壽司，攝於2021年3月（Levine Roberts / Newscom / 共同Images）

2023年，我在德國法蘭克福遇到一位居住在美國佛羅里達州的工程師，他告訴我說：「我經常和親朋好友去佛羅里達的老家附近的壽司店。不過，和握壽司相比，我們更常點卷壽司。在美國，龍卷壽司非常受歡迎。」

龍卷壽司通常是以蒲燒鰻魚或天婦羅炸蝦為主要食材製作的卷壽司，其上鋪著酪梨片。因酪梨片形似龍鱗，由此得名。此外，又因其顏色和長條形狀，還被稱為「毛毛蟲卷」。除了龍卷壽司，還有許多種從加州卷「進化」而來的卷壽司。如今，這種源自美國的融合系壽司在世界各地都很受歡迎。

2019年，我在泰國曼谷吃過龍卷壽司，不過，我的新加坡朋友告訴我，早在上世紀80年代，新加坡就已經有了龍卷壽司，而正宗的江戶前壽司則是近年才傳入當地的。

在泰國曼谷吃的龍卷壽司，確實看起來像龍（筆者攝影）

此外，巴西有使用香蕉、芒果等水果製作的「猴子卷」壽司。甜品壽司絕對是日本人想不出來的東西。

歐洲的拉麵風潮

拉麵被稱為日本國民美食，它來自於中國的麵食，但在日本卻發展出了自己的特色。如今，日本拉麵在亞洲乃至歐洲都很受歡迎。

2022年秋天，比利時漫畫中心舉辦了《火影忍者》特展，觀眾年齡層廣泛，既有兒童，也有成人。一位前來參展的加拿大人表示：「拉麵、壽司、咖哩…我透過動漫了解了許多日本美食。」可見，日本料理風靡全球的背後少不了日本動漫的影響。

2023年夏天，在德國法蘭克福舉辦的動漫展上，繪有《火影忍者》主角形象的拉麵餐車前也排起了長隊。

比利時漫畫中心的商店內擺放著介紹拉麵的書籍（筆者攝影）

在德國的動漫展上，人們在拉麵餐車前排起長隊（瀨川Midori提供）

在法蘭克福，近年來日本拉麵也掀起了一股熱潮。其中，日本老闆山本真一經營的拉麵店「無垢」廣受好評，甚至「逆向進口」回到日本，在新橫濱拉麵博物館限時營業。「無垢」非常講究湯底的鮮味，非常正宗，套餐裡會搭配日本酒或葡萄酒。

然而，並非所有餐廳都能像「無垢」一樣提供「正宗的味道」。在展會上，現居當地的瀨川Midori（化名）表示：「雖然似曾相識，但有的拉麵的高湯缺少風味，有的湯底甜過了頭，與日本拉麵的味道大相徑庭。甚至有的拉麵裡還會加入唐揚當配菜。」

去年冬天，我在義大利羅馬特米尼車站內的一家拉麵店裡發現了「餃子拉麵」。看到店名「Wagamama」（日語詞彙，「肆意」「任性」之意——譯註）時，我驚喜地以為這肯定是日本的拉麵，不料，這裡的拉麵卻與我熟悉的日本拉麵經典套餐完全不同（日本人習慣吃拉麵時搭配餃子——譯註）。

餃子不是單獨盛在另一個碟子裡，而是直接放在拉麵上。根據菜單板上的說明，這份拉麵配有餃子、烤油菜、蔥、香菜，並且加入了叄巴醬、醬油、辣油和芝麻醬。叄巴醬是馬來西亞菜中的萬能調味料，這種搭配雖然極富亞洲風情，但作為「拉麵」，實屬出人意料。

該店於1992年在英國倫敦開設了首店，目前在22個國家擁有150家連鎖店。然而，住在義大利的日本人卻對其評價很低。

羅馬的拉麵店的菜單板，中間的照片就是「餃子拉麵」（筆者攝影）

對於當地的日本料理發展情況，2016年前在義大利做壽司廚師的田中敏行（現任吉隆玻高級日本餐廳「金目鯛」廚師）指出：「日本料理在法國巴黎人氣高漲，而在義大利，日餐和中餐的界限比較模糊，許多人將它們統稱為『亞洲飲食』。」

對於「偽日本料理化」現象，田中敏行解釋道：「歐盟的進口標準非常嚴格，食材採購比較困難，因此餐飲店很難提供正宗的日本料理。」

日本隨處可見的「中華料理」

對於當地人而言，「正宗日本料理」的味道可能並不那麼容易接受。2005年前後被日本國際交流基金派往孟加拉達卡大學任教的社會學家倉澤宰，分享了這樣一個故事。

「為了宣傳日本的飲食文化，當地日本大使館舉辦了一場宴會，邀請了近50位當地名流品嘗日本料理。客人們一邊品嘗高湯熬製的健康菜肴，一邊稱讚『美味、太好吃了』。但其實，他們的真實感受卻略有不同。對習慣了辛辣口味的孟加拉人來說，這樣的味道多少有些『寡淡』。這才是我聽到的真實感想。」

日本人對「偽日本料理」頗有微詞，但換個角度來看，日本其實也是一個將世界各地美食改良成符合日本人口味的「偽料理王國」。

比如，一說到「中華料理」，不少日本人就會想到「天津飯」或「中華丼」，但在中國人看來，這樣的飯菜在中國根本不存在。前不久，一位住在東京的中國籍商務人士也指出，「日本的八寶菜、回鍋肉的食材和調味與中國正宗的完全不同」。

同樣，「偽日本料理」的確與「正宗日本料理」大相徑庭，也有人擔心外國人會誤以為這就是正宗日本料理，但是，我們也能從這些根據當地人口味改良、創新的菜品中，感受到文化的包容性和多元性，這一點也饒有趣味。這或許也能為日本制定Inbound入境旅遊發展戰略、拓展海外餐飲業務提供重要途徑。

標題圖片：（根據筆者姫田小夏提供圖片製作）

姬田小夏 [作者簡介]

記者。亞洲商業論壇主辦人。在東京從事外國留學生支援活動的同時，致力於報導貼近中國及亞洲的話題。從事中國觀察超過25年，並有長期在中國居住的經歷。著有《Inbound入境旅遊觀光的陷阱》（時事出版社）、《孟加拉國的成長企業》（合著，加那利亞傳播）以及《後疫情時代與中國的世界觀》（集廣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