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不只是川普：當金權、科技和數據佔領政治場域
⊙羅世宏
2024年美國總統選舉，讓川普再次回到白宮。此一結果，不僅顯示美國社會的嚴重撕裂，也暴露了選舉背後潛藏著的更大威脅：這不僅是川普個人政治能量的復甦，更是以馬斯克為代表的科技巨頭正在憑藉其數位權力影響著選民，並逐步滲透到政治權力核心。在這次選舉中，馬斯克以資金、媒體和科技影響力全力支持川普，不僅成為他勝選的重要推手，並且一定程度地掌控美國公共輿論和數位空間，成為某種「影子總統」般的存在。
性別對立與經濟焦慮
首先，這次選舉中的性別分裂和經濟焦慮如何構成川普勝利的基礎。曾任《紐約時報》首任女性總編輯的吉兒．艾布拉姆森（Jill Abramson）近日撰文指出，川普一貫抱持對女性極端侮辱的態度，無論是公開稱呼前眾議院議長南希．裴洛西為「賤人」（”bitch”），或是讚許支持者用粗俗詞彙攻擊他的政治對手賀錦麗。然而，這些明顯的厭女行為並未真正削弱他在女性選民中的支持，甚至可說幾乎未產生影響。2024年大選的出口民調顯示，賀錦麗在女性選民中只比川普領先10個百分點，遠低於2016年希拉蕊和2020年拜登的15個百分點。
此一現象，反映著美國選民對當前經濟壓力的深刻不滿。雖然賀錦麗將墮胎權作為競選重點，但大多數選民更關心的卻是生計問題。當日常經濟壓力成為首要關注課題，政治上的性別議題即顯得微不足道。這也進一步強化川普的支持基礎，讓選民在經濟焦慮中選擇回歸保守立場，期盼政策能帶來些許改變。
馬斯克的「水晶球」與數位權力
然而，川普的勝選背後，還有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在推波助瀾：馬斯克的全面支持。馬斯克擁有全球社交平台X（原稱Twitter），並利用其龐大的數據優勢來掌控選民情緒，甚至預測他們的投票意向。他透過X平台獲取的數據，相當於一個預知未來紀事的「水晶球」，遠比傳統民調和政治分析更加準確。這種數據優勢讓他不僅能察覺選民的情緒變化，更能利用這些數據在選前推動特定議題與引導民意。
《衛報》前總編輯艾倫．拉斯布里傑（Alan Rusbridger）撰文指出，馬斯克對民主的真實威脅比川普更大！他不僅是川普的支持者，還成為選戰中的主導力量之一。在選戰中，他不僅資金上全力支持川普，還利用X平台的演算法放大右翼言論，使這些言論迅速散播，營造出一個由數據和演算法營造的「資訊泡泡」，讓支持者沉浸其中，完全看不到多元與不同的意見。馬斯克的作為也顯示出他對自由言論的獨特理解，他宣稱X平台是唯一能夠呈現「真相」的地方，並且強調「你們現在就是媒體」，並藉此攻擊主流媒體的可信度。
馬斯克的科技權力帶來一個問題：如果未來科技巨頭可以藉由數據和演算法直接影響選舉結果，那麼民主的意義將從此改寫。假如臉書創辦人祖克柏將來也決定參選，他可以透過Meta平台的數據優勢和演算法來引導選民情緒，甚至在關鍵時刻推送特定內容來影響選舉結果。換句話說，科技巨頭對選民行為的操控，不僅已威脅民主制度的根基，也讓選民的自由選擇變成一種被引導或操縱的幻影。
數位泡泡與資訊孤島的形成
《全球之聲》（Global Voices）共同創辦人、美國媒體學者的伊森．祖克曼（Ethan Zuckerman）也在最近指出，川普勝選不僅因為他的個人影響力，更得益於他對「數位泡泡」的精準運用。在傳統媒體逐漸失去影響力的今天，數位平台與新聞網紅（news influencers）已成為政治影響力操作的主要管道。在社群媒體上長期活躍的川普，透過數據分析反覆調整自己的競選策略，以精準契合支持者的情緒和需求。他的發言不斷根據即時回饋調整，使其在支持者心中塑造出值得信賴的形象。
這樣的數位泡泡效應尤其顯著。今天的選民在數位平台上看到的主要是「客製化」的資訊，這些資訊在演算法推動下使人們置身於不同的「資訊孤島」，逐漸失去與不同意見交流的機會。川普和他的支持者形成了一個自我強化的回聲室，並且在其中強化敵對陣營的負面形象。這種現象讓數位空間的公共討論變得困難，也讓美國社會分裂態勢難以翻轉。
當資訊由數據和演算法操控，選民的認知便變得高度依賴平台的內容推送，民主的透明性和真實性也因此受到侵蝕。這不僅讓選民無法接觸到多元資訊，也導致他們對「真相」的判斷力逐漸退化，最終迷失在一個又一個的數位泡泡當中。
當金權、科技和數據佔領政治場域
川普再次勝選的背後，是一場權力的重構。這場權力重構，不只是出於選民的選擇，更是金錢、科技和數據共謀的結果。這次選舉也讓我們看到一種「寡頭政治」的形成，當馬斯克這樣的科技巨頭可以在政治操作中佔據重要位置時，選舉將不再純粹是選民意志的表達，而變成是一場由超級富豪和數位平台演算法操控的權力遊戲。
當科技巨頭逐漸成為政策的推動者，數據成為操控輿論的工具，我們不得不質疑，未來的民主是否會被這些「影子總統」所控制？表面上，川普似乎是民選總統，但馬斯克可能成為事實上的「影子總統」。馬斯克透過擁有的數據資源和技術平台，在政策領域發揮前所未有的影響力，甚至參與外交政策，例如選後他立即參加了川普與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的通話，而他的星鏈（Starlink）系統在俄烏戰爭中扮演關鍵角色。
川普的再次當選，無疑暴露了當代美國民主可能存在的脆弱性。在這場充滿數據操控、資訊扭曲的選舉背後，我們看到科技巨頭馬斯克所代表的數位權力已深入政治，甚至滲透進政策和外交決策之中。這樣的影響，不僅是對美國政治的挑戰，也是對全球民主的考驗。
面對此一挑戰，民主制度必須進行深層次的重構，確保數位時代的自由選擇不被技術壟斷、資本操控。只有加強科技監管、提升媒體素養、保持對事實的堅守，才能捍衛民主的本質。這不僅是美國的問題，也是所有民主國家在數位時代不得不共同面對的課題。
作者為中正大學傳播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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