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對中 持久戰或盡速致勝?

從國際局勢上看,緊跟自由國際秩序的盟友執政集團,在川普初級版時就紛紛出現窘態。到拜登後繼無力時,更陸續遭逢危機與挫敗,英、法、日、德、加皆是。有些盟國,類川普的極右民族—民粹勢力蓬勃發展,其中不乏與俄國普丁總統交好者,2025年之後可能有更大斬獲。

而拜登之前的歷屆政府,仍依循威爾遜主義的多邊自由主義模式,滿懷自信但所費不貲地護持美國霸權。直到川普引進了右翼的「戰略致勝派」,稀釋並逐步取代了「接觸改造派」,拜登也才重用「護欄競勝派」。護欄競勝派雖然是「川規拜隨」,奈何背負進步自由主義的「反俄」包袱,對盟友又講究「共享理念」的「規則為基礎」套路,似乎對華競爭不夠專注,通膨悲歌的選民對「百年馬拉松」的持久競勝更感不耐。

川普說「美中可以解決世界所有問題」,此言不虛。但前提是雙方施壓不超過對方無法忍受的底線,同時也能至少形式上維持拜登時期最高層與部會層級禮貌性的溝通對話。可以相信川普有自信,一方面任命極為反華的高層官員執行在貿易、金融、科技、外交、能源、政治各方面壓制中國的戰略,確保達成「戰略致勝」的目標,但他有本事能同時維持和習近平的對話。這不僅取決於他自認擁有的川習私交與統馭團隊能力,也可能認為如今年連續多次中共高層會議所顯示的,中國深陷長期衰退困境;共軍又像美國海軍學院近期引述報告所說患有「和平病」,缺少像美國到處參戰的實際經驗,空有大量新裝備卻無法有效作戰。基於這三點認知:川普自信、大陸苦於經濟問題、共軍實際戰力可疑,美國不用靠拜登與民主黨人的持久競勝,短時間(川普第二任內)高壓,就能在與俄國和談下,對華「戰略致勝」。

不過前述三點認知都是假設。首先,川普很快將進入與拜登同級的老邁暮年,「忠誠合眾國」(Unity of Loyalty)團隊也很快就要把目光轉到「後川時期」的「誰是接班人」問題。川普即便有不世出的神武,時間仍是他打不倒的敵人;難保團隊陽奉陰違,用(代理人)戰爭致勝偷換戰略致勝。其次,中國大陸固然苦於技術卡脖與經濟衰退,但其根基龐大、技術面既有外溢也有突圍,非昔日蘇聯集團可比。僅看美國指控中方售俄無人機技術,但烏克蘭在戰場也大量投入大疆製造的無人機,形同兩伊戰爭時期伊朗與伊拉克都用美式裝備互打的局面,可知中國鑲嵌於全球化程度之複雜。

第三則是共軍與美國集團實力。固然美歐自冷戰迄今,從韓戰、蘇伊士運河危機、越戰、兩伊戰爭、福克蘭群島戰爭、阿富汗戰爭、南斯拉夫戰爭、反恐戰爭、烏克蘭戰爭,可謂無役不與,軍民融合的資金投入源源不絕,產業與技術方能與時俱進,此誠乃共軍所短。但美中軍事風險終歸集中於大陸近海;韓戰與越戰,西方軍事優勢但並未下決心致勝,曾敗於落後的共黨軍隊。今日共軍已不是朝鮮人民軍、越南人民軍和阿根廷海空軍。致勝派若要乘北京之所苦,盡速致勝,如何使盟友會師函谷,不得貳心?如若不能,誰將再蹈入另一場持久戰?如果情節如此,川普英名,恐將前功盡棄。此一局面,盟國或也冷暖自知。

在三點假設的不確定之外,還需要問一個問題:主導冷戰後全球化30餘年的進步自由主義理念是否回不去了?民主黨當然有機會再起,但柯林頓—歐巴馬時代將一去不復返。華府若能與俄國的普丁和解,可以推說只是「邱吉爾與史達林合作」嗎?如何說服烏克蘭和東歐親美朋友犧牲片刻,顧全美中對抗的「大局」?如果今日可以逼迫基輔「顧全大局」,明日何不能叫其他盟伴也見賢思齊?這將是各國著急,川普在2025年應該回答的世紀之謎。(作者為國立台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