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琴將別

舊琴將別

在告別日中我變得透明

雨聲 穿過了我

化為對岸將行的蕭邦

樓梯運下的老鋼琴已綁上繩索

開啟無須奏琴者相伴的獨奏曲

工人在貨車鋪好舊棉被,安排了一分柔軟

像汪洋上飄蕩的沙發

這麼剛好穩穩接住

自樓上 失重

落下

曾隔牆盜取琴聲 過往無數的我

不為我所有的琴蓋裡

一排沾滿年輪、漣漪

被時間燻上指紋的琴鍵 皆已瞑目

這些被擁有過 而將遭遺棄的私密事物

還能被一座沙發以一段旅程 溫柔擁抱

這是不容懷疑的神蹟啊……

對街 穿過車潮雨陣

我以目光

向如棺槨般被抬上卡車的鋼琴投遞

遙遠的安慰

就算綠燈亮起 穿過斑馬線的

我付出的

也只能這麼多

被我以聽覺反覆猜測過的老鋼琴:

初次見面,你好。

再見,終生不見。

透過你 曾隔壁傳遞的琴音祕信

我布置出不曾造訪

而容納過你的隔壁公寓

以及隨我思緒腦海

飄蕩如水上長征落葉的生活

抱歉 我聽不出陌生鄰居指尖旋律

在晨昏陰晴的何時中

一點一滴分泌出對你的死刑

他們盡責流亡二十一歲的蕭邦般

挖空了自己房間的脣齒舌肺

我只悄然把已熄滅的夜曲

移植成我體內

另一副腐蝕賦格的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