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無視法定程序直接將謝宜容免職 台灣政府恐後患無窮

[FTNN新聞網]記者陳正敬／特稿

1891年5月11日，俄國皇太子出訪日本時遭到日本警察暗殺，當時日本舉國陷入恐慌，由於國力弱加上理虧在先，民眾與媒體都一面倒地要求日本政府嚴懲兇手，甚至判處死刑。但由於當時日本《刑法》116條大逆罪僅適用於傷者為日本皇室成員，外國皇族在日本刑法的地位與一般人相同，意即若將兇手判處死刑，在法律層面上是說不過去的。當時的日本政府有意把大逆罪適用對象「延伸」至外國皇族，以迎合俄國，也讓日本面臨明治維新後的空前危機。

時間來到2024年的台灣，勞動部勞發署北分署爆發公務員疑似輕生案件，矛頭直指分署長謝宜容，認為謝宜容長期職場霸凌所導致，輿論同樣要求政府必須嚴懲該名公務員，最終謝宜容被記了2大過免職。然而政府一如往常，為解決一時的輿論而直接開鍘，恐怕麻煩的事情還在後頭。

謝宜容是國家公務員，有國家法律保障的工作權。事實上，公務員只要不貪污、不犯大錯，就算是降職或是停職都有一定難度，更不要說免職，且即使是降職和停職，也都有一定的程序要走。也因此，勞動部在19日的記者會上，僅宣布將謝宜容調離北分署長、降調非主管職，同時移送考績會，部長何佩珊在回應媒體詢問時也表示「我沒有直接停職她的權力，必須經過考績會」，強調必須經過「制度」和「程序」，指的就是法律上所規定的，關於公務員的相關懲處制度。

何佩珊20日在立法院答詢時，上午仍不斷強調要照制度和程序來，但隨著輿論延燒和立委的砲聲隆隆，台灣政府為了應付公關危機，下午何佩珊就在答詢時直接表示會把謝宜容記兩大過免職，早於勞動部考績會宣布，顯然跳過了某些必要程序直接對謝宜容做出免職的處分。

依照公務人員考績法第14條「考績委員會對於擬予考績列丁等及一次記二大過人員，處分前應給予當事人陳述及申辯之機會」，立法院22日進行的考試院人事案公聽會中，民主文教基金會董事長桂宏誠也針對這件事，質疑卓榮泰與何佩珊「超前部署」，預先決定考績懲處結果，以及勞動部考績會是否依法通知謝宜容進行陳述和申辯，整個決議前的過程是否完備嚴謹等。

也就是說，勞動部若跳過法定程序，直接將謝宜容免職，將會讓政府直接在法律上處於不利面。這恐怕也是謝宜容在勞動部考績會宣布懲處之後，無論是道歉聲明，或是透過律師的聲明，都展現出強硬態度的最主要原因。

另一方面，謝宜容除了被記兩大過免職外，此案也移送監察院及新北地檢署依法懲戒與偵辦，當全案進到法律層面，就必須講求因果關係，即使謝宜容確實有職場霸凌的行為，但在法律上若無法證明其霸凌行為與吳姓公務員之死的直接關聯，最終謝宜容仍可能全身而退。律師林智群也指出，兩個事件之間有無因果關係，關鍵就在於謝宜容與吳姓公務員間有無直接業務上往來。如果吳員是中高層公務員，跟謝宜容間有業務往來，謝宜容半夜傳訊並要求10分鐘內回應，不然隔天會叫他去罵，那謝宜容就有霸凌該公務員的行為，如果因此導致公務員的疑似輕生，就有因果關係；如果謝宜容是對一級主管、科長，該公務員是基層，彼此沒直接業務往來，甚至沒接觸，要怎麼證明公務員死亡跟她有關係？

事實上，謝宜容與吳姓公務員之間隔了副分署長、秘書室主任兩位主管，其中副分署長李燕玲還是吳員所負責「智能就業服務系統」的直接計劃督導，不僅何佩珊在答詢時曾說「約見吳姓同仁、退他件的都是副分署長，這是關鍵原因。」根據《華視》報導，有北分署公務員爆料，謝宜容確實有施以霸凌行為，但直接對吳員職場霸凌的「是他的直屬主管」，疑似是謝宜容施壓一級長官，長官再對下級施壓的連帶關係。

因此，無論是勞動部略過程序將謝宜容免職，或是全案移送檢調偵辦，都等於是從一個泥沼中走向另一個泥沼。未來不管勞動部要如何處置，謝宜容霸凌案恐怕連懲戒法院都過不了關，屆時難道要為謝宜容修《公務員懲戒法》？如果為了個案而修法，未來又發生其他個案，是否又要勞師動眾修法一次？

民主法治國家的真正價值，在於其法治程序上的堅持。「民無信而不立」，法律是國家與民眾訂立的契約，任何事情都不得超過法律範圍，就算是全國人民群起撻伐，但要懲戒一個公務員，政府還是必須按部就班照程序來調查。不過，目前勞動部已經將她免職，未來謝宜容很可能透過法律進行救濟，勞動部將再次受到輿論考驗。如果最後結果是勞動部敗訴，或是檢方認定謝宜容的霸凌行為與吳姓公務員之死無關，勢必又會掀起另一波風暴與對司法的質疑，屆時台灣政府又要如何應處？

回到第一段的故事，日本司法單位最後頂住政府的壓力，認為「法治國家必須完全遵守法律」，以「刑法116條並非規定外國皇族」為由，消弭來自政府的壓力；並依據《刑法》第292條的規定（對一般人謀殺未遂罪），判處刺殺俄國皇太子的兇手無期徒刑。此舉獲得歐美國家的讚賞，對日本的司法權加以肯定，認為日本已經成為一個現代法治國家，不會因為政治壓力而讓司法程序屈服，進而修改與日本的不平等條約。真正讓世界看到日本的，不是什麼船堅砲利，也不是什麼台積電的晶片，更不是奧運的金牌，而是現代國家應有司法獨立和尊重程序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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