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韓「戒嚴之亂」餘波盪漾

南韓總統尹錫悅於本月3日突然發布緊急戒嚴令後，韓國政局立即陷入一片混亂。有人形容這是一場戲劇性的政治風暴，不僅對韓國的民主化形成重大考驗，也將為周邊地區投下一個不穩定的變數。

尹錫悅公開宣稱，宣布戒嚴是為了「保護自由的大韓民國不受朝鮮共產主義勢力的威脅」，並「剷除掠奪我國人民自由與幸福的卑鄙親朝鮮反國家勢力」。其實，尹錫悅這番「抗朝保韓」的說詞只是一個藉口。戒嚴令事件本質是「政爭」，誠如美國副國務卿康貝爾（Kurt Campbell）所言，尹錫悅宣布戒嚴令是「嚴重誤判」，「問題嚴重且不合法」。

首先，尹錫悅是一名政治素人，他在2022年3月的南韓總統大選中，僅以不到1％的差距險勝對手，共同民主黨候選人李在明；此外，尹錫悅所領導的執政聯盟，在為數300名的國會中僅擁有108席，與擁有175席的在野陣營相較，形成了一個「朝小野大」的局面，而後者幾乎完全主導國會的運作。

其次，尹錫悅因一連串的失言、第一夫人金建希的收禮醜聞，以及多名內閣成員的腐敗和濫用權力等事件，使他的支持率暴跌，甚至引發在野黨對政府機關首長提出了22次的彈劾案。因此，宣布戒嚴令是為了轉移南韓民眾的注意力，以挽救搖搖欲墜的執政權力。

韓國的民主化道路走來不順。自1948年建國後，南韓歷經20屆共13位總統。尹錫悅之前的12位總統，幾乎沒有一人可以全身而退。輕則被迫下台、流亡海外，自己或家人接受調查；重則被判刑、自殺或遇刺身亡。

尹錫悅能否擺脫這個「宿命論」，目前尚難預料。雖然尹錫悅在韓國國會通過要求解除緊急戒嚴令後，曾發表電視講話表達尊重之意，但他的處境已是四面楚歌。南韓全國各地都出現抗議並要求他辭職的群眾運動。連過去一向支持尹錫悅的《朝鮮日報》，都在一篇社論中指責他「侮辱」韓國民主。

韓國最大在野黨共同民主黨，充分利用這次戒嚴令事件，在國會挑戰執政當局。共同民主黨在第一次提出對尹錫悅的彈劾案遭到挫敗後，宣布將再度提出彈劾案，預計於本月12日送交國會全體會議，並於14日進行表決。另外，共同民主黨也將發起查明戒嚴事態真相的《內亂獨檢法》，以及針對第一夫人的《金建希獨檢法》等，預計提交12日的全體會議上進行表決。

在南韓在野陣營的主導下，南韓國會10日通過《叛亂特別起訴法》，將任命常設特別檢察官，調查尹錫悅的宣布戒嚴是否構成叛亂罪。有別於一般性質的特別檢察調查，南韓總統不能針對常設特別檢察法案行使否決權。

尹錫悅有自知之明，除已就戒嚴令事件引發的政治危機公開致歉外，並把自己的政治命運交由所屬的國民力量黨來決定，但並未表達辭意。實際上，尹錫悅現已退居二線，他身邊所有的高級助手都已遞交了辭呈，凸顯他的孤立無援。

國民力量黨魁韓東勳和總理韓德洙發表聯合聲明表示，尹錫悅已無法正常執政，為了減少混亂，該黨將推動總統的「有序辭職」。國民力量黨10日聲稱正在討論讓尹錫悅最快在明年2月辭職的方案，並於4月或5月舉行總統大選。

分析家認為這是執政黨的緩兵之計，為總統改選爭取更多的時間。因此，當被問及國民力量黨的提議時，共同民主黨黨魁李在明告訴記者，他不確定大眾是否會接受 「讓這麼一個嚴重的罪犯留任到那時」的想法。

南韓戒嚴令事件產生的外溢效應，涉及到民主價值與地緣政治的問題，而其中最重要的利益攸關者是美國和日本。

美國總統拜登於2021年3月25日在他上任的首場記者會上說「世界如今面臨著民主與專制的較量」，而「我們必須證明民主是起作用的」。以尹錫悅的親美立場看，宣布戒嚴令的決定理應已先通告華府，但事後的發展卻非美國能有效掌握。美國擔心戒嚴令事件提供一個民主的「負面教材」；因此，國務院發言人在表達，彈劾「按韓國憲法處理」外，同時強調「美韓同盟和夥伴不限於任何一位個別的總統或政府。」

拜登重視以中共為假想敵的美日韓軍事同盟，在他任內積極促成美日韓三國峰會。面對這次南韓戒嚴令事件，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雖以「時機不宜」，取消了近期的訪韓計劃；但他9日訪問日本並與日本防衛大臣中谷元舉行會談時，特別強調包括南韓在內，區域夥伴的重要性。

日本首相石破茂公開表示，「正以格外關心的態度」，關注戒嚴令事件的發展。防衛大臣中谷元強調，「對於日本的安全保障而言，日韓的防衛合作，以及日美韓的合作相當重要。」尹錫悅致力韓日和解，但並未形成南韓的內部共識。一名不具名的日本政府官員提及，「目前正逢日韓兩國突破困難，計劃發展關係的時候，希望南韓維持穩定的政治狀況。」

其實，維持整個朝鮮半島的穩定，對於同樣處於「朝小野大」困局的石破茂而言，具有安全和外交上的重大利益。根據日本放送協會（NHK）最新民調顯示，石破茂內閣的支持率是38％，比上次於11月所做的民調結果減少3個百分點；不支持率也是38％，比上次民調增1個百分點。

值得注意的是，北韓雖被尹錫悅拿來做為發布戒嚴令的藉口，但反應卻是罕見低調。去年在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擔任朝鮮半島國家情報官的賽勒（Sydney Seiler）表示，南韓戒嚴令可能導致北韓誤判妄動的風險上升；但我認為，北韓是以「坐山觀虎鬥的心態」，注視南韓內部的政情變化。如果南韓戒嚴令事件給美韓關係和日韓關係造成壓力，這就符合了北韓的當前利益。

同樣從安全的角度看，如果韓國政情變化使美日韓軍事同盟出現「破口」，也是符合中共的利益，但中共並不樂見北韓滋生事端。中共外長王毅說過，中國的立場十分明確，即不管局勢如何變化，都應通過對話解決問題，堅持推進朝鮮半島的無核化，維護半島的和平穩定。同時，作為朝鮮半島的近鄰，中國反對半島任何一方在該地區的挑釁言行，「不允許在中國的家門口生事」。

無論如何，除俄烏戰爭和以阿衝突外，最近敘利內亂和南韓政情變化，都是拜登政府留給川普的燙手山芋。川普強調「個人外交」和「交易式外交」，看看他上任後能提出什麼解決這些國際疑難雜症的辦法。

【作者 趙春山／淡江大學中國大陸研究所榮譽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