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戰2.0版啟幕:關稅是特朗普的「意識形態一致性領域」 作好最壞準備
「關稅是字典裡最美麗的詞彙。」特朗普對關稅的熱愛顯而易見,甚至在他正式上任之前,關稅戰的序幕就已經拉開。
特朗普計劃在2025年1月20日就職後簽署一項行政命令,對來自墨西哥和加拿大的所有商品徵收25%的關稅。此外,他還表示,將在所有額外關稅基礎上再加徵10%的關稅,直到中國採取措施打擊芬太尼走私。不久之後,他又威脅稱,如果金磚國家創建一種可與美元競爭的貨幣,他將對這些國家徵收高達100%的關稅。
這些威脅迅速產生了影響:人民幣應聲而跌;加拿大總理立刻前往海湖莊園與特朗普會晤;墨西哥總統克勞迪婭·希恩鮑姆也進行了「美妙的對話」。
從市場反應到各國領導人的行動,都表明特朗普的話並非空穴來風,因為他在第一任期內施加的關稅壓力仍歷歷在目。
然而,圍繞著「2.0版本」的特朗普,關稅威脅會有什麼不同?更重要的是,在接下來的四年中,這些政策將對中國乃至全球產生什麼樣的實際影響?
關稅:特朗普的「意識形態一致性領域」
特朗普的關稅威脅在規模上幾乎令人震驚。
中美作為全球最大的兩個經濟體,儘管經歷了多年的貿易爭端,但其貿易體量依然龐大。2023年,美國從中國的進口總額約為2322億美元,中國商品在美國進口總量中佔比約為17%。
相比之下,威脅山水相依的加拿大和墨西哥則更為嚴重。因為北美大陸供應鏈高度一體化——2023年近1萬億美元的貨物穿越美加墨三國邊境;美國一半的水果和蔬菜來自加拿大和墨西哥;而備受美國人喜愛的皮卡,大部分在這兩個國家製造。特朗普的威脅一出,幾家相關公司的股價急跌。
換句話說,特朗普的一條推文同時向美國最大的三個貿易夥伴發起攻擊。
特朗普的財政部長人選斯科特·貝森特(Scott Bessent)此前曾表示,當選總統威脅大幅提高關稅是其談判策略的一部分。
「我的總體看法是,歸根結底,他是一個自由貿易者,」貝森特在被提名擔任這一職務之前評價特朗普,「這是為了(事態)降級而進行的升級。」
「關於如何將關稅作為迫使中國等與美國達成新貿易協議的談判工具的討論不絕於耳。目前尚不清楚美國希望達成何種新協議。」經濟學人智庫(EIU)亞洲首席經濟學家馬志昂(Nick Marro)向BBC中文表示,上一次貿易戰中,美國的談判要求是中國改善市場准入,打擊技術轉讓和知識產權盜竊,改善外國企業在中國市場的經營環境,然而中國並沒有在履行第一階段貿易協議等問題上取得真正進展。
「這意味著,如今華盛頓似乎並不熱衷於達成協議。緩和緊張局勢的匝道已經變小,而且現在還不完全清楚中國政府能為緩和局勢提出什麼現實的條件,也不清楚美國願意接受什麼條件。這預示著中美緊張局勢在未來將變得更具戰鬥性。」
馬志昂稱,對於未來的關稅,應該做好準備,迎接更加保護主義的做法。特朗普在很多事情上都會改變主意,但關稅——特別是對中國的關稅——是我們在過去十年中從他身上看到的意識形態一致性的關鍵領域之一。
「因此,企業和投資者應該考慮如何做好最壞的打算。」
變數:通脹與商界反彈
馬志昂發出上述警告並非空穴來風,比如美國家用電器製造商惠而浦(Whirlpool),曾經在上一次貿易戰中,因為特朗普對華關稅而獲益,然而,該公司現有產能則處在墨西哥,這使得新的關稅威脅讓這家本土企業面臨利潤縮減的風險。
「這也可能引發潛在的法律挑戰,我們可以預見到,美國商界將對此做出強烈反擊。即使這些挑戰成為現實,也可能是在事後發生,這意味著我們仍將看到關稅的徵收,至少在初期會造成混亂。」馬志昂補充稱,目前尚不清楚特朗普可能採用何種機制來應對這些威脅,但援引《國際緊急經濟權力法》似乎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方法。
此外,美國進口的絕大部分鋁和鋼材從加拿大和墨西哥進口,這些大宗原材料的成本上漲,將推高大量美國產的商品價格。
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高級官員警告稱,通脹之戰尚未結束,而徵收關稅有可能重新引發價格壓力。飽受通脹之痛的美國民眾,如果突然要面臨物價再次上漲的壓力,那麼汽車工人、農民及消費者的善意很快就會耗盡。
但這些關稅帶來的經濟和政治成本可能促使特朗普團隊在一月份重新考慮其政策。
值得注意的是,在特朗普第一任期中,因為貿易戰而轉移的很多企業,都選擇了墨西哥等國家,科爾尼咨詢公司的數據數據顯示,美國進口商品中,中國的份額從24%下降到15%左右,墨西哥的分和從14%上升到16%,越南等其他亞洲國家的份額從13%上升到18%。
在拜登任內,為了防止中國商品借道墨西哥輸入美國,還推出了要求從墨西哥進口的鋼材必須是在當地熔鑄的要求。
關稅背後:平衡,還是平衡
特朗普的關稅大棒不僅揮向中國,幾乎也朝所有與美國存在貿易逆差的國家的頭上砸去。因此,那些將供應鏈轉移到墨西哥、越南或其他低成本國家的公司可能會遭受重創,直到這些公司把產能搬回美國。
前美國貿易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指出,「美國優先」政策核心在於共同防禦和平衡貿易,這兩者均體現為主動出擊,以塑造有利於美國國家利益的國際戰略格局。
今年8月,在福克斯商業頻道接受採訪時,特朗普提出了兩個想法:首先,對所有銷往美國的外國公司徵收10%的關稅;其次,如果任何國家對美國產品徵收高額關稅,他將以同等稅率進行報復。
這些想法源自於特朗普任內制定政策的一些思想家,他們在制定新的、更詳細的計劃。例如,前貿易代表羅伯特·萊特希澤最近在其著作《沒有貿易是免費的》(No Trade is Free)中闡述了他的願景,包括對所有進口商品普遍徵收關稅,以此作為槓桿實現貿易平衡,從而使美國不再出現巨額逆差。他認為,美國應逐年提高稅率,以達到消除巨額逆差的目標。
曾經在特朗普幕僚團隊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對華鷹派彼得·納瓦羅認為,長期的貿易不平衡導致了「對美國農民、牧場主、製造商和工人的系統性剝削」。他認為要採取對等原則,要麼說服其他國家降低關稅,要麼提高自身關稅。
馬志昂指出,在斯科特·貝森特(Scott Bessent)被任命為財政部長後市場反應積極,許多人認為貝森特會採取不那麼激進的態度。然而,這表明特朗普身邊的人對政策走向有著重要影響,但最終決定權仍掌握在總統手中。貝森特、霍華德·盧特尼克(商務部長)以及首席貿易代表傑米森·格里爾(Jamieson Greer)的任命,都意味著未來政策將更加傾向於保護主義,從而影響全球經濟格局及與主要貿易夥伴關係的發展。
新任貿易代表傑米森·格里爾(Jamieson Greer)繼承萊特希澤的衣缽。他曾在特朗普第一任期內擔任貿易代表辦公室的首席幕僚。他在與中國的貿易談判和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的重新談判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格里爾將負責實施特朗普計劃中的重大關稅政策,並重塑有利於美國的貿易法規。
中歐關係:潛在團結與合作
對中國而言並非沒有迴旋餘地,潛在的好處之一是,火力全開的特朗普可能會幫助緩和中歐之間緊張的貿易關係。
如果特朗普真的實施普遍高關稅政策,對所有進口商品預計徵收10%至20%的關稅,這將直接影響歐洲出口產品,包括汽車、化工產品及其他製造品。有分析師預測,這些措施可能導致歐洲對美國出口大幅下降,從而影響歐元區經濟增長,預計GDP下降約1%或更多。
除了直接影響外,特朗普政府還可能施壓歐洲減少與中國之間的經濟依賴。這將使得中歐之間的貿易關係變得更加複雜,因為中國是歐盟第二大貿易夥伴。如果美國對使用中國零部件或技術產品施加制裁,歐洲企業也將受到波及。
隨著美國對中國採取更強硬立場,中國或許會試圖將出口目標轉向歐洲市場,從而加劇中歐之間競爭。由於中美貿易緊張關係加劇,歐洲可能面臨來自中國商品更大的壓力,尤其是在汽車和高科技產品領域。
德國墨卡托研究中心(MERICS)國際關係主任阿比加埃爾·瓦塞里耶(Abigaël Vasselier)向BBC中文表示,隨著特朗普入主白宮,任命鷹派人物進入關鍵崗位,這意味著歐洲將無法擁有一切: 華盛頓不可能容忍歐洲一方面通過北約獲得安全保障,另一方面與中國的持續貿易實現經濟繁榮。
瓦塞里耶表示,中國將利用這一局勢進一步分化美歐,未來幾個月,中國很可能會主動接觸訪問該國的歐洲領導人,放寬歐洲公司的商業環境,甚至考慮在歐洲投資。此外,中國政府已經表示願意與歐洲合作落實巴黎氣候協定,中國押注歐洲,在特朗普當選後,將更加明顯。
特朗普的連任無疑使歐洲對中國的挑戰變得更加複雜,歐洲必須要思考自己能否承受來自世界第一和第二兩個經濟體的貿易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