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石成金-昶昕(一)藥水聚寶 迴圈共生 昶昕實業
昶昕集團董事長陳國金於1974年創立友緣實業時，主要是賣蝕銅、剝錫液給印刷電路板(PCB)廠商。那時台灣電子業剛開始發展，北台灣從桃園，一路蜿蜒至新北的樹林、新莊、中和及土城，邐迆出一個PCB聚落。印刷電路板被稱為電子產業之母，主要是因為這是組裝電子零組件的基底板材，不但能固定各式零件，又能使零件經由電路板上的金屬銅箔彼此連接並傳遞訊號或電流。
在PCB繁瑣的製程中，需要除去不需要的銅，並運用蝕刻方式形塑電路，而陳國金的蝕刻液就是用在這些地方。經過近半世紀光景，台灣儼然已是產值上兆的PCB大國，穩持全球三成市占，而當初由他起家的友緣實業也已茁壯為昶昕集團，全台上市櫃PCB廠商中，有七成都使用昶昕的化學特用品，集團更隨著台商西進到大陸設廠。現在公司掌舵者雖換成兒子陳彥亨，藥水仍然是集團的核心產品，不過已從單向販售轉型成迴圈經營模式，從中萌發的資源再生事業也以蔚然成蔭。
生生不息 無限繁殖經濟效益
總經理陳彥亨這樣解釋迴圈：昶昕賣藥水給電子業客戶後，會把客戶用畢的廢液再收購回來。從這些買回來的廢液中，昶昕先是從中精煉出硫酸銅、氧化銅和錫化合物，供應給礦業或電子業材料(如銅箔基板)商；接著把去除金屬的廢液重製成新藥水，再度賣給電子業客戶。也就是說，在這個迴圈裡，昶昕和客戶互為彼此的供應商，而他們買賣的商品–藥水，就像傳說中的聚寶盆一樣，可以無限繁殖經濟效益。「ESG、CSR和循環經濟都是近年才出現的新名詞，但我們其實這樣做已經很久了。」陳彥亨自豪地說。
這家外觀與裝潢都相當傳統低調的公司，因何有這樣的遠見？如果你問陳彥亨公司的經營理念是什麼，他還會告訴你：早在三、四十年前，Reduce(減量)，Reuse(再利用)，Recycle(回收)，Recovery(環境復原)和Research(研發)等5R原則就已經是昶昕的發展宗旨。即使在今天，這樣的觀念也相當迎合時代潮流，為什麼昶昕竟能領先許多企業，早早以此為發展基調？難道創辦人陳國金是留洋學人，很早便從歐美環保大國那裏吸收了先進的資源再生觀念？
事實上並非如此，一切的起源只是為了照顧客戶需求。
陳國金出身瑞芳金瓜石礦工家庭，雖然自幼學業優異，一路念到台大化工系，但並沒有留洋經歷。這位台大高材生原本考上第一志願物理系，但只念了一年就轉系到化工領域。主要是因為陳家有七個小孩，排行老二的陳國金眼看父母持家不易，弟妹又需要扶持，想到鑽研物理最終需要出國深造，而自己並沒有那個餘裕，於是毅然改修「畢業即能就業」的化工系。
當年大學生相當罕見，而他也的確一畢業就順利進入日系公司上班，負責研發香料。上班後仍舊勤勉好學的他，短短時間內不但自學一口流利日語，還把公司圖書室的專業書籍全數研讀完畢。金庸筆下有位從少林寺藏經閣自學功夫的覺遠大師，陳國金自我成就的過程堪稱不遑多讓。
年輕創業 預見電子業前景
這樣既有學歷又上進的人才，公司自然看在眼裡，陳國金因而有機會赴日受訓。海外研修之旅不但拓展了這位年輕人的眼界，也壯大了志向，令他萌生自行創業的想法。陳國金的母親為了支持兒子，標會籌措十幾萬元，於是三十歲不到的他就拿著這筆創業基金，開始老闆兼撞鐘，努力經營一人公司。就在從電話簿黃頁開發客戶時，他發現台灣正在萌芽的電子業大有可為。
陳彥亨解釋，很多電子業製程會用到化工原料，例如蝕刻液就是PCB線路成型必備的材料，但這些電子公司卻未必有化工人才。當原料買來後不會用、或效果不如預期，就會需要賣家幫忙。當年父親陳國金成立公司時，原本只是代理美國和日本藥水，但客戶不但需要使用教學，遇到問題也會請他幫忙疑難排解。久而久之，陳國金不但變成指導顧問，還會配合客戶業務特色，幫忙買家客製化藥水濃度與成分。
後來，在客戶的鼓勵下，喜歡研發的他乾脆自己跳出來調製藥水配方，以更貼近客戶需求。由於省去關稅與運費成本，陳國金的蝕刻液推出時，定價比進口產品便宜了三至五成，再加上本地製造的優勢，交貨期大幅縮短，馬上就轟動市場。
延續陳國金當初成立友緣實業所秉持的服務精神，昶昕賣藥水向來重視客製化。陳彥亨說，客戶來買藥水時，他們都會先詢問用途，再據此調整成分比重。如果蝕刻後「咬」出來的線路不夠好看或不均勻，昶昕還會根據客戶的產品特性逐一調整，務求達到最佳效果。此外，也會派工程師到客戶工廠駐守，以便隨時因應產品線變化。他舉例，iPhone若開新規格，就會需要不一樣的蝕刻段，這時有工程師守在前線才能即時打樣。
陳彥亨回憶，有一次客戶那邊製程有狀況，他親自出馬駐點，結果在對方工廠一待就待了三個多月。另外有一次和團隊徹夜處理問題，隔天想回家補眠，嚴謹的陳國金卻以身作則，提醒團隊都回公司開會。陳彥亨說，由於父親自律甚嚴，這種身教自然也傳承到他身上，所以現在不管前一晚工作到幾點，隔天都會準時主持公司晨會。
藥水製造商闢資收大道
辛苦研究客戶業務，配好客戶需要的藥水，並不是銀貨兩訖就完事，因為售後服務會跟著來。陳彥亨說，這些藥水完成使命後，留下來的廢液因為含有「咬」下來的銅、錫重金屬，客戶沒辦法隨地廢棄，最後還是找上昶昕處理。那麼幫客戶載走後，為什麼不是選擇簡單的方案，直接排放就好？陳彥亨說，一開始父親只是覺得，這些廢液含有金屬，直接倒掉太可惜。基於愛物惜物的想法，父子倆開始研究如何從中把金屬提煉出來。
就這樣，昶昕慢慢從單純的藥水製造商，另闢出一條資源回收再利用的康莊大道。為了因應業務轉型，這家公司相繼於1986、1987年取得「甲級廢棄物處理廠」操作許可證及「甲級廢棄物清除」許可證，復於1991年再取得「廢剝錫鉛液選擇性電解回收」專利，開始回購客戶的廢液和製程產生的廢棄化學物質(例如硫酸或氨)重製再利用，開創循環經濟的迴圈經營模式。
有些人可能認為，從事回收再利用是無本生意。一開始昶昕回收藥水廢液，是受客戶所託，確實不用花錢。但後來為了要大量精煉廢液裡的金屬，就需要付錢跟客戶買這些廢液，如果遇到量比較大的廠，收購金甚至可以高達上億元。從減廢的立場而言，這當然是值得的。陳彥亨說，可以循環使用藥水廢液，就意味著製造新藥水時不需要採購太多原料，如此既能落實昶昕的5R經營理念，也非常合乎現在的淨零減廢風潮。
而從營收數字來看，這也是正確的決策。陳彥亨強調，他不跟客戶收處理費，反而還付錢購買，既可深化與客戶的夥伴關係，主要也是因為昶昕的自我定位並非資源回收廠，而是產品製造商。廢液除了可以重製藥水，裡面存在的有價金屬，他們也能從中營利。
昶昕統計，目前每年銷售的蝕刻液約達6.3萬噸，回收的含金屬廢液約9萬噸，而從中再生的工業原料及銅鹽產品則達到年銷量3.6萬噸，當中光是硫酸銅年出口量即已超過3萬噸，昶昕因而成為全東亞最大的硫酸銅供應商，堪稱城市採礦典範。整個集團總計年供應特化品約12萬噸，清除及處理的電子產業製程廢液也接近12萬噸。
2020年疫情尚未爆發時，昶昕全年營收已達28.66億，到了疫情後的2021年，受惠於全球電子消費品需求大增，加上銅價飆漲翻倍，昶昕左手供應電子業藥水、右手賣銅化合物給礦業或電子業材料供應商，兩手雙賺下，竟然一舉衝破42億營收，成長幅度幾達五成，創下歷年新高。
由於成績亮眼，昶昕在2022年3月正式成為股票上市公司，逐漸進入投資人視野。集團經營近半世紀才發行股票，可以充分看出陳家父子穩紮穩打和低調行事的經營風格。陳彥亨追隨父親腳步，大學時念化學，之後又一路取得清華大學化工所博士學位，別人看他是小老闆接班順理成章，只有他知道箇中甘苦。
（文∕李翠蓉，圖昶昕實業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