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全面推行“個人退休金” 民眾質疑是“合法割韭菜”難解退休金缺口
台北 —
中國從12月15日全面實施“個人退休金”制度，允許個人每年存入不超過1.2萬元人民幣用於投資金融產品，作為基本退休金的補充。但部份民眾將其形容為一場“龐氏騙局”，因為中國經濟低迷，原有的醫保、社保早已虧空，政府不過是以“個人養老金”的名義進行“合法集資”，對老百姓“花式割韭菜”以補足自身的財政缺口而已。
中國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國家金融監督管理總局、中國證監會等五部門在12月12日發佈《關於全面實施個人退休金制度的通知》，共同宣佈自12月15日起全面實施個人退休金制度。此前，個人退休金已在2022年11月底，由北京市、天津市、石家莊市、雄安新區等36個城市或地區先試辦。
中國官方將個人退休金定位為養老保障的第三支柱，強調其彈性和市場化運作。第一支柱是基本養老保險，是中國養老體系的核心部份，由政府主導，涵蓋全體城鎮職工和城鄉居民，具有強制性。第二支柱是職業退休金，包括企業年金和職業年金制度，由雇主和職工共同參與，屬於自願性質，主要服務於有較強經濟實力的企業和公共機構。
補充基本養老保險
根據官方介紹，個人退休金是每個個人可以依照意願在特定帳戶內存一筆錢，每年不超過1萬2000元人民幣，購買符合規定的金融產品，等到達到退休年齡時，就可以多一個養老金來源，作為基本養老保險的補充，並可享有等到錢取出時才徵稅的延期徵稅的優惠。
此外，為推動個人退休金保值、加值，個人退休金的投資項目除了現有理財產品、儲蓄存款、商業退休保險、公募基金等金融產品外，特定退休儲蓄、指數基金也納入個人退休金的產品目錄。
根據中國官媒人民日報統計，截至12月12日，個人退休金產品已包括26款理財類產品、466款儲蓄類產品、165款保險類產品及200款公募基金產品，加上85只權益類指數基金，意味著個人退休金可提供超過900項的投資商品。
中國國金證券以人均每年繳存6,000元人民幣測算，估計個人退休金的年繳存額可望達到1,563億元的規模。
然而，這項制度仍未獲得廣泛信任，大量民眾對其真實意圖產生懷疑。有人說這是一場“龐氏騙局”，也有人說：“一分錢都不會再多交給國家”，還有人表示“基本養老金都交不起了，還個人養老金”。
住在廣東的阿亮就對美國之音表示，他絕對不會去買個人養老金，因為中國原有的醫保、社保早已虧空，“這個政府我信不過，我覺得就是另一個'龐氏騙局' ，只是用另一個合法集資的方式來幫忙政府填補財政缺口。
他表示，中國很多土地拍不出去，地方政府早已破產，個人養老金只是政府“弄錢”的一種方式而已，然後再用這種方式來“花式割韭菜”，所以他也不買醫保和社保，只買一些商業保險，“我不會愚蠢到指望國家來養老”。
退休金缺口與經濟困境
中國退休金缺口問題早已顯現。中國保險業協會在2020年指出，2025年至2030年，中國退休金缺口預計在8兆元至10兆元之間。 2019年，由中國社科院發表的《中國退休金精算報告2019-2050》預測，全國企業職工基本養老保險將在2035年“歸零”。更早之前，2012年的一份由當時的中國銀行首席經濟學家曹遠徵和德意志銀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馬駿團隊共同撰寫的《化解國家資產負債中長期風險》的研究報告更顯示，中國退休金其實到2013年將就已經達到18.3兆元的缺口了，不過這項消息發布後立即遭到相關部門“闢謠”。
儘管外界普遍認為中國的資訊不夠透明，但在老齡人口急速攀升，生育率持續下降的情況下，中國養老金的支付危機和國家財政壓力不斷增大，卻是不爭的事實。
中國民政部與全國老齡辦在今年10月發布的《2023年度國家老齡事業發展公報》指出，截至2023年末，中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有29697萬人，佔總人口的21.1%，遠超過聯合國規定的7%標準；全國65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有21,676萬人，佔總人口的15.4%，顯示中國正式步入“中度老齡化”社會。
但另一方面，《中國統計年鑑2024》顯示，中國2023年的人口出生率為6.39‰，人口自然增長率為-1.48‰，而且近兩年的降幅從-0.6‰擴大到-1.48‰。依預測，老年人口扶養比可能在2035年、2050年分別達到36.3%、53.5%，並於2084年達到高峰87.5%。人口負成長意味著沒有足夠的年輕人來繳納社保金，以支持老年人的退休金。
對政府不信任
台灣國防安全研究院助理研究員方琮嬿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表示，民眾的質疑反映了對政府財政狀況的深層憂慮，而這種擔憂並非空穴來風。她指出，個人退休金存在的目的顯然是為了要去填補第一支柱的基本養老保險的不足，可是從中國各地頻傳銀行存款提領不出錢的抗爭，或是政府、醫院欠薪，又或是拖延退休金等抗議事件，可以看出中國經濟不振已影響到眾多公共事業，自然可能包括社會福利的萎縮，而且這是有前例可循的。
“我不敢說中國政府它做這樣子的一個推動個人養老金本身就是要去創造一個龐氏騙局，它可能本身沒有這個意圖，可是很難講，到最後如果它因為現在財政狀況不是很好了，而且可能越來越糟，所以也就是說難免人民會有這種憂慮，”方琮嬿說。
旅居美國的中國社會學家、原人民大學教授周孝正以他個人的經歷進一步揭示了退休金信任危機。他表示，原本穩定的退休金可能因政治因素“說停就停”，讓公眾對未來退休金的保障性更感疑慮。他說，他在中國人民大學教書30多年，在十多年前退休，原本每個月可領取將近一萬元人民幣的退休金，但是在三年前突然接到了一通來自人民大學的電話，說要將他“開除”，自此就把他的退休金給停了。周孝正過去在中國就常以敢於發表不同於政府的見解著稱。
他對美國之音說：“他（中共）現在也沒錢了，沒錢了怎麼辦？他就想繼續騙，用這個中國的話就騙韭菜，割韭菜，從這個所謂中共國成立75年了，他一直都在詐騙，徹頭徹尾地、徹底徹外地有組織詐騙，一分錢也不能給，它不是養老金，原來的養老金也沒有啊！”
空頭帳戶多
中國個人退休金的試辦期間正值中國地方政府負債累累之時，根據中國國務院9月底公佈的“國務院關於2023年度政府債務管理情況的報告”，全國政府法定債務超過70萬億元人民幣，法定負債比率為56.1%，但一般認為實際數字可能更高。中國政府的財政狀況不佳，直接影響到的是青年就業率以及退休金投保率。
根據官方數字，中國養老第一支柱在去年底的參保人數為10.66億人，普及率達九成以上，但到了第二支柱和第三支柱的參保人數大幅滑落至3144萬與5000萬人。在官方宣布全面推廣個人退休金的2024年12月，官方表示第三支柱的投保人數已達7,000萬人。
但值得注意的是，這7,000萬人當中，絕大多數的帳戶是處於“閒置”狀態，或是為了獲得新開戶的優惠和贈品，而沒有真正把錢存進戶頭進行投資。 Ｘ上就有網友就指出，他去銀行辦卡時，一直被行員推銷開個人退休金帳戶，行員跟他說開戶後轉帳就沒有限額，否則一天最高只能提領5000元。
銀行下達考核任務
中國媒體第一財經在12月12日也報導說，隨著個人退休金制度全面鋪開，銀行也下達了“考核”任務，準備百日攻堅行動。有一位國有銀行個人金融部門的工作人員透露，目前銀行給出的具體任務指標是：“每位員工大約需要完成20至30件的開戶任務，從現在到明年一季度末。”
中國社會保障學會退休金分會副會長、泰康養老保險副總裁田軍對中國媒體坦言，個人退休金制度存在三大核心痛點，即開戶多，但投資少；產品多，但產品同質化嚴重；個人退休金產品涉及保險、基金、儲蓄和理財，也需進行資產配置和風險控制。
方琮嬿提出相同的觀察。她指出，中國第一支柱的覆蓋率達九成以上，但到了第二支柱的覆蓋率只有將近8%，第三支柱的覆蓋率也很低，加上很多人開設的個人退休金帳戶是“空戶”，代表其本身的吸引力不足。
專家觀點：個人退休金難解根本問題
她分析，究其原因，對有錢人而言，他們有更多的理財商品可以選擇，所以根本不需要個人養老金，但對於真正需要這筆保險金的中低勞工來講，如果他們的生活本來就有一些困難了，還要他們每個月再投入一些錢，無疑是一筆額外的壓力，尤其這筆錢是投資，如果遇到市場環境不佳，是有可能賠錢的。即便有減稅優惠，但實際上對於收入不高、本身就沒有達到課稅標準的勞工而言，其實也起不了作用。
方琮嬿說：“所以我覺得這也就是為什麼一直到今天為止，個人退休金的覆蓋率是不高的，就是說即便去開了帳戶，可是他後續去把這個錢放進去帳戶的情況是比較少的，那本身的這個結構性的吸引力就不大。”
她說，在中國退休金制度本已存在缺口的情況下，加上中國經濟不佳，以及年輕人不想生小孩的少子化趨勢，可以預見未來中國養老金的負擔壓力將會越來越重，運作也會越來越困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