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崐萁政變：王冠砍了腦袋
⊙盧郁佳
辛波絲卡的詩〈博物館〉說：
「這裡有餐盤而無食慾。
有結婚戒指，然愛情至少已三百年
未獲回報。
這裡有一把扇子——粉紅的臉蛋哪裡去了？
這裡有幾把劍——憤怒哪裡去了？
黃昏時分魯特琴的弦音不再響起。
因為永恆缺貨，
一萬件古物在此聚合。
土裡土氣的守衛美夢正酣，
他的短髭撐靠在展示櫥窗上。
金屬，陶器，鳥的羽毛，
無聲地慶祝自己戰勝了時間。
只有古埃及黃毛丫頭的髮夾嗤嗤傻笑。
王冠的壽命比頭長。
手輸給了手套。
右腳的鞋打敗了腳。
至於我，你瞧，還活著。
和我的衣服的競賽正如火如荼進行著。
這傢伙戰鬥的意志超乎想像！
它多想在我離去之後繼續存活。」
我原以為〈博物館〉是在風花雪月，嘲笑物品騎到使用者頭上的野心。在傅崐萁一人指揮通過三大惡法期間，我才痛切領悟到，她是在談政治。而且她已經只能通過編碼加密，在讀者面前展開波蘭的命運，唯有陷入相同命運之人能聽懂她的呼救。唯有這首詩成了讀者自己的呼救時，才能解碼聽見。
辛波絲卡年輕時，和戰後大多數波蘭青年都是波蘭統一工人黨員，寫〈列寧〉、〈建設諾瓦胡塔的青年〉激情歌頌共黨理想，〈這一天〉悼史達林。出書被禁，鐵拳也不醒。終於認清共黨打著民主反民主後，她退黨，說不再信仰共產主義，不再寫這種詩。
後來她寫〈博物館〉：有餐盤而無食慾，有婚戒而無愛情，王冠砍了頭，鞋打敗了腳，手套打敗了手，衣服要做人的主子。都在說民主有名無實，不是狗搖尾巴、是尾巴搖狗，嘴巴講「民意託付」，幹的是獨裁統治：
國民黨稱政變是民意所趨，修《選罷法》沒收罷免權。但選前政見只有國民黨「開放中生來台就業」，民眾黨「重啟服貿」，沒說修三大惡法，證明過去當選不是民意贊同惡法。照國民黨說詞，現在民意支持國民黨惡法。那麼只會罷免民進黨，為何沒收罷免權？國民黨倒閣只會重新當選，為何宣布堅持不倒閣？
馬文君血口噴人，毫無證據就指控潛艦貪污，所以預算全刪。那藍白縣市長、議員貪污判決有罪，修《財劃法》馬文君理應縣市預算全刪，為何是加碼三千多億還規定每年增加？
國民黨主張「大法官都廢死，證明大法官都是綠的」，所以修《憲訴法》、永續拖延不同意任命大法官人選，沒收憲法法庭。但張文貞支持死刑合憲，打破國民黨造謠「大法官都廢死」，大法官提名人劉靜怡曾指王義川基地台發言蠢到爆表，民進黨政府教育部管中閔案是超級搞笑劇和年度最大假新聞，打破國民黨造謠「廢死就是綠的」，實際民調民進黨的支持者有七成七反廢死，如果國民黨要大法官挺死刑才同意，張文貞明說「作為司法院長及審判長的被提名人，必須尊重且遵守憲法法庭的判決，大法官認為死刑目前在我國合憲，在這樣的憲法裁判之下，我必須要予以遵循」，國民黨有何理由不同意？
謊言，就是餐盤、婚戒、王冠、手套和鞋子。口嫌體正直，國民黨這些理由都是藉口，用來摧毀民主憲政，用少數輾壓民意。
用餐盤、婚戒、王冠、手套和鞋子，來假扮食慾、愛情、頭腦、手腳，是怎麼生效的？
第一，立法粗糙，徹底背離自稱的目的，實際以空白授權為目的。沈伯洋表示，國民黨修《財劃法》該先找各部會、縣市長，了解現狀用度、有哪些缺口待補、計畫未來需求。健保、托育、通勤月票、學費、租屋、社宅、體育、長照、國防等中央預算，修法撥到縣市，縣市就要擔責，接手做這些事，國民黨修法卻都沒有事先協調，只有漫天喊價，內容空白。縣市人力編制，也不足以執行中央專業。法條空中樓閣，罔顧現實。修《憲訴法》該先找司法院表達意見，也沒有做，結果窒礙難行，修出「八個大法官判違憲，結果既不違憲（不到九票）也不合憲（沒有過半）」的愚蠢笑柄。
選舉投票率六、七成，罷免投票率四、五成。國民黨修《選罷法》卻罔顧分母不同，一月將修法限制「罷免同意票必須高於當選票數」。國民黨支持者遇罷免，不來投不同意票，應該自己負責，才權責相符。國民黨以缺席者過去投的當選票，混淆冒充未來罷免投的不同意票，假定其不同意，自動保送被罷免者，請問憑什麼說過去票投當選者的選民都不同意罷免？這是撒謊。
立院立法只要過半，修《憲訴法》卻規定憲訴要九成才能否決，顯不對稱，意在閹割監督制衡。
第二，程序黑箱。拒絕實質審查，沒收討論，三分鐘通過重大法案。國民黨先佔領主席台，只宣讀不討論，暴力阻止民進黨杯葛。次日禁止民進黨立委進場，民進黨一異議，國民黨就喊「保留」截停、宣布「通過」。提案十幾版，二讀前沒人知道要過哪一版，陳玉珍趕時間只念最短的修《財劃法》六千六百億版本，事後說民進黨造謠六千六百億。法案是最高機密，三讀三人圍圈當場改，眾立委拿到剛印出來的新版就表決通過，不知道自己在投哪一版，舉手不記名投票、不對結果負責，表決完了對媒體都答不出數字，都是因為黑箱作業。程序不正義，就是假民主真獨裁。
第三，藍營暴力。反服貿時，鎮暴警察把示威者拖進盾陣，用盾牌、身影遮掩，在黑箱中肆意毆打，重傷也無人看見，無法辨識個別加害者，無法舉證提告，反而造謠示威施暴。現在傅崐萁指揮下，藍委用身體組成屏風，遮擋陳玉珍鐵頭鞋踢打陳培瑜等綠委成傷，對外打人喊救人。藍媒樂見其成，隱瞞藍委施暴，指責在場綠委和幾位示威者闖議場未遂是「暴力」。
蔣萬安指揮警方，濫權偏私。示威者先在國民黨中央黨部外合法抗議，蔣萬安竟讓國民黨緊貼活動舞台另外搭台，擴音器高分貝挑釁，辱罵示威者「求官」、「瘋子」。市長布置短兵相接，製造衝突，徹底違反各國處理陳抗，必先隔離對立雙方的基本原則。
立院警察權同樣掌握在國民黨手中，一路縱放陳玉珍穿鐵頭鞋、徐巧芯戴手指虎護肘護膝、攜油壓剪入議場。國民黨佔領主席台，韓國瑜默許藍委施暴，坐視不作為，遇問責不是失蹤就是唱歌裝傻。民進黨佔領主席台，韓國瑜卻動用警察權一一清場。公然違反議事中立，說明韓國瑜不適任，早該下台。
五月國會擴權時，徐巧芯直播坦承，為阻止陳亭妃比她早進場，所以踹陳，「我是為了讓她（陳亭妃）跌倒，然後自己也跌倒，可是因為我跌倒不會痛，因為我有穿護膝，所以我是按著不讓她起來」，「欠打啊，不打你打誰啊」。陳亭妃提告緩不濟急，藍委施暴不輟。最多挨告故意傷害罪，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五十萬元以下罰金。換到國會擴權、三大惡法，太便宜了，等於免費任人無限取用。
僅以「故意傷害罪」相繩，愚不可及。普通人打人，懲罰個別加害者，就能恢復正義。但國會暴力受餐盤、王冠保護，殺害食慾、頭腦，損失的不只是數人的健康，而是整體民主的淪亡。藍白修《財劃法》沒收行政權，修《憲訴法》沒收司法權，修《選罷法》沒收民意，打破憲法權力分立制衡，替國民黨獨裁掃除障礙。去脈絡、不看後果，只用故意傷害罪來應對毀憲亂政暴力，不是懲罰，是以曲解事實護航。
國會暴力，應該禁帶凶器預防、立法院長必須制止施暴。國民黨傅崐萁一手指揮施暴，韓國瑜一手縱容，必須罷免。
第四，姑息圍事。藍營法學者割裂法條、法學，隱惡揚善，專挑有利的話說。評論忽略惡法的獨裁性質，把行政權制衡毀憲的可能，說成毀憲；把國會藍白執政封殺異見，說成民進黨「當家不鬧事」，製造既成事實，斬斷反制力量。《法律白話文運動》珞亦在《敏迪選讀》表示，個人寄望於寫文反對修惡的黃珊珊棄暗投明。對此，沈伯洋直播說：國民黨爭議修法，黃珊珊、黃國昌都多次承諾不投票，事後卻都投票贊成。如果真反對，應該投反對票，怎會說不投票。當初說不投票就是打假球，暗助惡法。
不分區立委席次，掐在傅崐萁、黃國昌手上。群眾指望不分區藍白委陳永康、黃珊珊等秉持專業良心、履行憲法忠誠義務，只會耽誤公民覺醒自救的黃金時間。沈伯洋表示，威瑪共和等許多民主政權淪為獨裁之始，必先廢憲法法庭，一旦廢除就加速獨裁。香港為何反送中，因為立法送中之後，法院不再公正，反覆剝奪立法會反對派議員的席次，城管傷人無罪，濫抓路過示威的施救者，居民紛紛移民亡命。
中共代理人拿到獨裁的魔戒時，人民若還寄望其詐騙集團跳反，等於對他說「騙我吧」。不是願意受騙，是自己騙自己。
為心存幻想者，獻上辛波絲卡的〈恐龍遺骨〉：
「女士先生，
這顆頭無法預見未來，
這就是為何它的主人滅亡了——
可敬的在場與會者，
牠的腦容量太小，食量太大，
愚蠢的睡眠多過明智的恐懼——」
波蘭的命運在警告我們，別睡了。
有人指責民進黨，執政八年，竟沒有預見國民黨政變並圍堵。批評者假裝國民黨過去八年都不存在，沒有操弄過「輿論」、「民意」，把國民黨的鍋，叫民進黨背。民進黨過去試圖圍堵，你說民進黨獨裁；民進黨妥協了，你就說民進黨無能。今天民進黨敢反抗，你照樣說民進黨獨裁。雙標就是勒死民主制衡的雙股繩索，不是現在才開始，而是布線勒了八年，水到渠成一口氣收緊。
請問過去選民是支持《數位中介法》、《境外勢力代理人法》；或相信國民黨指控其「白色恐怖」、「踐踏言論自由」？
現在支持「國安五法」《刑法》外患罪增加中港澳與境外敵對勢力、《國家機密保護法》延長涉密人員出境管制年限、《國家安全法》納入網路共諜行為、「為中共發展組織」加重刑責、退休軍公教做共諜可取消月退俸、《兩岸人民關係條例》兩岸政治協議須國會與公投雙門檻、政務副首長及少將以上不得參與中國政治活動、妨害國家尊嚴；或聲援國民黨廢掉五法？
許多人只知道韓國瑜說《反滲透法》「在臺灣人脖子上綁一顆炸彈，隨時犯法」，而不知《反滲透法》規定「接受中國指示、委託或資助」，「提供政治獻金、受指示助選、法令政策遊說、破壞集會遊行、或散播假訊息干擾選舉」的「行為」才受罰，不罰「言論」。林獻元《指傳媒》收國台辦發言人的錢，九次假民調操縱選舉，謊稱國民黨總統候選人勝出。結果法官居然採信他「不是統戰錢」的荒謬辯詞，很願意接受有人操縱選舉是自發做興趣的，跟收錢脫鉤。法官強力過件，就連《反滲透法》都罰不到，立法豈不是裝裝樣子嗎。
這就是詩中所說「愚蠢的睡眠」，辛波絲卡為年輕時「腦容量太小」、「無法預見未來」沉痛追悔。臺灣的淪亡，取決於一半人的沉睡，願記取「明智的恐懼」，別再否認現實、坐以待斃。面對危險，即時認清危險，冷靜自救。
國民黨，必須罷免。
傅崐萁，必須罷免。
作者曾任《自由時報》主編、台北之音電台主持、《Premiere首映》雜誌總編、《明日報》、《蘋果日報》主編、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現職寫作。獲《聯合報》等文學獎，著《帽田雪人》、《愛比死更冷》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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