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為何要“奪回”巴拿馬運河？巴拿馬和美中兩國的恩恩怨怨

華盛頓 —

美國候任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最近關於中美洲國家巴拿馬的強硬言論引起廣泛關注。特朗普稱，巴拿馬運河向美國的收費“不公平”，如果不糾正，美國將“奪回”巴拿馬運河，並且反對中國在巴拿馬的影響力過大。巴拿馬政府對特朗普的立場表示反對，稱巴拿馬不受任何國家控制，“主權和獨立不可談判”。

12月25日聖誕節當天，特朗普宣佈任命佛羅里達州邁阿密-戴德縣委員會委員及國際貿易聯盟副主席凱文·馬裡諾·卡布雷拉(Kevin Marino Cabrera)為下一任美國駐巴拿馬大使。

“我很高興宣佈，凱文·馬裡諾·卡布雷拉將擔任美國駐巴拿馬共和國的大使，這個國家在巴拿馬運河問題上占我們的便宜遠遠超乎你能想像，”特朗普在聲明中說。

特朗普在聖誕節的另一篇貼文裡也提到了巴拿馬和中國。他諷刺地說：“祝大家聖誕快樂，包括中國優秀的士兵們，他們精心但非法地運營著巴拿馬運河。他們不忘讓美國投入幾十億美元來'維修'，但美國沒有任何發言權。 ”

自從贏得大選以來，特朗普一直強調他在貿易和外交政策上的“美國優先”態度，最近多次表達了他對中美洲國家巴拿馬的強硬態度，聲稱要“奪回”巴拿馬運河。

特朗普於上週六(12月21日)發佈於社群平台Truth Social的一條長貼文表示：“巴拿馬運河對美國經濟和國家安全發揮關鍵作用，因此被視為美國的重要國家資產。安全的巴拿馬運河對美國商業以及海軍從大西洋到太平洋的快速部署至關重要，並大大縮短了美國港口的運輸時間。美國是該運河的第一大用戶，超過70%的過境貨物都來自或駛向美國港口。 ”

文末寫道：“我們的海軍和商務受到了非常不公平和不合理的對待。巴拿馬收取的費用荒謬至極，尤其是在美國如此慷慨對待巴拿馬的情況下。這種對我們國家的徹底'剝削'將立即停止。”

在先前的另一則貼文中，特朗普說：“巴拿馬運河的安全、高效和可靠運作符合美國的切身利益，這始終是明確的。我們絕不會讓它落入錯誤之手！這並不是為了他人的利益，而只是我們和巴拿馬合作的象徵。如果不遵守這項慷慨捐贈的道德和法律原則，那麼毫無疑問，我們將要求巴拿馬運河完全無條件的歸還給我們。巴拿馬的官員們，請據此行事！”

巴拿馬運河從何而來，為何重要

如果沒有人為的穿鑿，整個北美洲和南美洲的土地從地理意義上來說是相連的，西邊是太平洋，東邊是大西洋，互不相通。

早在1881年，法國人就開始建造巴拿馬運河。曾經成功建造蘇伊士運河的法國人低估了工程的難度：熱帶叢林氣候、多發自然災害以及流行疾病肆虐造成高勞工死亡率，工程不得不在1889年停工。

這段時期，美國參議院和時任總統西奧多·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認為巴拿馬運河對美國來說軍事和經濟意義重大，於1902年投票通過了購買巴拿馬運河計畫的提案。此時，處於哥倫比亞統治之下的巴拿馬尚未獨立。

1903年，美國因巴拿馬運河沿線地區租借權和哥倫比亞發生矛盾，決定支持欲脫離哥倫比亞獨立的巴拿馬反政府武裝。 1903年11月3日，巴拿馬宣佈獨立並很快獲美國承認。美國獲得建設巴拿馬運河和無限期管轄運河區和其防禦設施的權利，而巴拿馬在獨立後的30多年裡一直是美國的保護國。

1904年，美國從法國人手中正式接下巴拿馬運河這項浩大工程，在克服了種種艱險後，終於在1914年8月建成了這條運河。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巴拿馬運河在美國向太平洋艦隊輸送航空母艦上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二戰結束後，美國對於巴拿馬河道及區域的控制權開始引發爭議，兩國關係也開始變得更緊張。許多巴拿馬人認為運河區理應屬於巴拿馬，當地爆發學生抗議活動，並在1964年1月9日發生暴動，導致約20名巴拿馬人和幾名美國士兵死亡。

十年後的1974年，美巴雙方展開談判，最終在1977年9月，由時任總統吉米卡特(Jimmy Carter)和巴拿馬簽訂《巴拿馬運河條約》(特朗普在他上週日的帖子中批評了卡特總統此舉)。 1979年，美國將巴拿馬運河區主權交還巴拿馬，但仍控制運河。

1989年，獨攬大權的巴拿馬軍事獨裁者曼紐爾·諾列加(Manuel Antonio Noriega Moreno)威脅，如果美國不完全批准《巴拿馬運河條約》，他就會破壞運河。 1989年12月，時任美國總統老布希(George HW Bush)出兵巴拿馬，逮捕諾列加。 1995年，在巴拿馬簽訂條約保證運河永久中立化後，美國如期於1999年12月將運河正式移交巴拿馬政府，並由巴拿馬運河管理局掌管至今。運河貨櫃碼頭的25年營運期間招標由李嘉誠旗下的和記黃埔公司得標，於1997年開始營運，並於2021年再次續約25年。

巴拿馬運河建成後，從美國東岸的紐約到西岸的舊金山只需航行5,200海裡，而之前的航線需要從大西洋向南，到南美洲智利和阿根廷南端的麥哲倫海峽再北上進入太平洋，此路線長達13,100海浬且氣候惡劣兇險，長度是穿越巴拿馬路線的兩倍還多。另一條從北部繞行由太平洋進入大西洋的路線則更為兇險，即從俄羅斯北部、日本、美國經阿拉斯加和加拿大，穿越白令海峽和北極群島。

打通了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巴拿馬運河，在世界貿易和交通運輸歷史上，無疑地寫了開天闢地的一章。如果沒有巴拿馬運河，世界貿易大部分只能侷限於太平洋國家內部和大西洋國家內部。作為同時擁有太平洋海岸和大西洋海岸的美國和其他國家理論上可以成為交通樞紐，但是東岸和西岸之間的陸路運輸會使貿易成本極大增加。

目前，巴拿馬運河全長82公里，每年約有14,000艘船通過，約佔全球海運貿易的5%。

2023年，受到乾旱枯水影響，巴拿馬運河通行能力急遽下降，平均每天船隻通行量從以前的36艘降到20多艘。巴拿馬運河管理局限制通行船隻的最大吃水深度不超過13.4米，此限制一直持續到2024年9月。

旱災導致的各種意外讓巴拿馬運河提高了收費標準，導致收入在2022年9月至2023年9月的一年中仍增加了15%。根據《金融時報》報道，2023年11月甚至有一艘日本貨船為了避免排隊交了4百萬美元的費用。

中國在巴拿馬影響幾何

2016年，巴拿馬成為時任台灣總統蔡英文上任後出訪的第一個國家。蔡英文訪問期間出席了巴拿馬運河拓寬竣工儀式併題詞。然而僅僅一年後，巴拿馬宣佈和台灣斷交並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時任總統胡安·瓦雷拉(Juan Carlos Varela)親自為中國承建的科隆貨櫃碼頭工程奠基，也宣布中方將投入7.5億美元建設並創造大量就業機會。

2017年11月，瓦雷拉訪華，和中國政府簽署了一系列經貿方面的諒解備忘錄，被讚為“首個加入'一帶一路'的拉美國家”。 2018年12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阿根廷出席完二十國集團(G20)峰會後，對巴拿馬進行了20小時的國事訪問。

《人民日報》發表於2024年8月的一篇文章稱“一帶一路讓巴拿馬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利益”。文章說，中國遠洋海運集團的貨輪經過巴拿馬運河後停靠大西洋岸的科隆港，然後貨櫃被運送到科隆自貿區內的中遠海運海外倉，並最終進入成千上萬拉美消費者的家中。除此之外，中遠海運在巴拿馬多個碼頭僱用了相當數量的當地員工，和當地海事院校和機構合作，提供和捐贈各類船舶設備。

文章稱，中國長期維持科隆自貿區最大商品供應國和巴拿馬運河第二大用戶地位。 2023財年通過巴拿馬運河的貨物中，來自和運往中國的貨物，總計超過6,400萬噸，佔比高達22.7%。

目前，李嘉誠旗下的香港和記黃埔控制巴拿馬五個主要區域港口中的兩個，即水道兩岸的巴爾博亞港和克里斯托瓦爾港。中國公司正在完成阿馬多爾太平洋海岸郵輪碼頭的建設。此前，中國嵐橋集團於2016年斥資9億美元收購了巴拿馬大西洋一側最大的港口瑪格麗塔島的控制權。中國交通建設公司也正在興建一個深水港。根據美國貿易刊物《工程新聞記錄》報道，在經過至少五年的爭論後，一個由中國國有企業組成的財團將很快重啟第四座橫跨巴拿馬運河、耗資13 億美元的大橋的建設。

巴拿馬前任總統瓦雷拉在深陷腐敗醜聞被趕下台後，許多他倡導的基建計劃被取消或修改。不過，中國已經在這個中美小國站穩腳步：包括華為在內的眾多中國公司已在巴拿馬自由貿易區設立了區域配送中心，多家中國銀行在巴拿馬獲得營業牌照。

前美國國會眾議員馬特·蓋茨(Matt Gaetz)於12月22日在社交媒體評價和記黃埔對巴拿馬碼頭的運營時直言不諱的寫道：“我們不是從巴拿馬，而是從中國手中奪回巴拿馬運河。

巴拿馬和其他國家的回應

巴拿馬總統何塞·勞爾·穆利諾(Jose Raul Mulino)很快就對特朗普的威脅做出了回應。他表示，運河的關稅評估過程並非隨便，而是仔細且公開，根據供需關係和維護費用來制定，包括2016年的擴建。穆利諾在發表於12月22日的聲明中說：“巴拿馬運河及其周邊地區的每一平方公尺都屬於巴拿馬，以後也是。我們國家的主權和獨立是不可談判的。運河不受中國、歐盟、美國或任何其他大國的直接或間接控制。”

對此，特朗普回應“我們走著瞧！”，並附上一張飄揚在運河上的美國國旗照片，稱“歡迎來到美國運河！”

穆利諾也回應了有關中國影響力的指責。他說：“中國沒有控製或管理運河。當涉及到我們的運河和我們的主權時，我們都將團結在巴拿馬的旗幟下。”

支持巴拿馬總統的還有墨西哥總統克勞蒂亞‧辛鮑姆(Claudia Sheinbaum)。她在12月23日的記者會上說：“巴拿馬運河確實屬於巴拿馬人。”

哥倫比亞總統古斯塔沃‧佩特羅(Gustavo Petro)也在社群平台X上予以反駁。 他說：“特朗普總統犯了一個錯誤，自相矛盾。如果他想阻止無數移民穿越達連雨林(位於巴拿馬、連接中美洲和南美洲的雨林)，甚至阻止更多人從巴拿馬前往墨西哥，他必須認識到，解決辦法在於促進我們人民的繁榮和自由。”

12月23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在被問及特朗普關於巴拿馬言論時表示，中方將一如既往尊重巴拿馬對運河的主權，承認運河為永久中立的國際通行水道。她說：“中方歷來支持巴拿馬人民維護運河主權的正義鬥爭，早在上世紀60年代，中國全國各地舉行了大規模遊行，積極聲援巴拿馬人民收回運河區主權的鬥爭。”

2023財年，近12,600艘船隻通過巴拿馬運河，運輸了超過5億噸的貨物，包括食品、礦物、能源和工業產品等必需品。美國是運河的最大客戶，約佔75%的運輸量，其次是中國和日本。公開數據顯示，巴拿馬運河管理局在2023財年的收入約為50億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