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道伯「喬」得動習大大？
⊙顧爾德
自稱「退休了」的「公道伯」王金平卻退而不休，近來活動頻仍。線上開課教人「喬功（溝通）」；又是到福建祭祖與國台辦主任宋濤會面；最近更成立了「中道和平聯盟智庫」，12月8日舉行「和平宣言倡議大會盟」，與一些社會團體代表共同發表〈和平倡議〉。王金平拋出一套說詞：「兩岸治權互不隸屬，主權同而不分」，強調「分治而不分立」是兩岸現階段創造和平契機最務實作法。
王金平話語一出，藍綠再度各自表述
王金平這套論調提出後，藍綠陣營內各方也做出回應。外界視王金平想問鼎國民黨黨主席、是「倒朱總司令」，國民黨主席朱立倫還是充滿善意地肯定王金平，稱許王提出此說是希望「兩岸能夠和平、站在現有的基礎上，兩岸進行交流對話。」十年前馬英九與王金平曾經掀起總統與立法院長間公開惡鬥，如今馬英九基金會執行長蕭旭岑稱許王金平的倡議與馬英九主張一致──互不承認主權，互不否認治權，兩岸不是國與國關係。
而執政黨這邊，黨政部門第一時間都低調回應、靜觀其變，只是透過不具名的「黨政人士」向媒體放話質疑「王金平所謂的『和平』，是如香港般的和平？還是如新疆、西藏？」亦即暗指王是在向中國投降。倒是不分區立委沈伯洋直接批判王金平是在倡議「一國兩制」、「一中原則」，要讓台灣步上香港後塵。他說王金平的倡議「只想用假象和平來包裝中國侵略的」，甚至把王金平的倡議和藍營想藉公投推動「用『反戰』來包裝『投降的和平協議』」扣連。
國民黨對王金平的回應基本上是客套恭維，他們更在意的是明年黨主席改選牽動的黨內合縱連橫中王金平的角色，這套兩岸說詞是否是為黨主席選舉的宣傳武裝？至於沈伯洋對王金平的定性可稱之為「誅心之論」──直接先把王金平畫到「中共同路人」那一邊，因此也就不會再被他的論述牽著走．去細究他內容 。沈伯洋這個作法比較像是在對綠營喊話、鞏固己方陣營，防止被王金平這個本土色彩強烈的政治人物吸引走。
王金平此刻出訪中國並提出他的「中道」兩岸論述，真的是為黨主席選舉布局嗎？
這樣的猜想是有前例為憑。王金平上一次赴福建漳州「祭祖尋根」是2019年5月，也就是在國民黨總統初選緊鑼密鼓之際。那次中國行也會見了當時國台辦主任劉結一。在此之前王金平鮮少和中國互動，只有在1992年曾帶著妻子王陳彩蓮赴中就醫。王金平和劉結一會談時說：「台獨是假議題，根本行不通。二十幾年來，九二共識曾為兩岸關係的和平穩定，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展望未來，也必定可以在這個基礎上，與時俱進，尋求兩岸的新共識。」這段話明顯是在表態交心。
王金平只能訴諸民族情感與文化交流
這次王金平見宋濤時看著稿子發表長篇大論，但並未碰觸到兩岸具體議題。宋濤則藉機恐嚇台獨：「搞台獨是絕路，去中國化必然失敗………只要認同兩岸同屬一個中國，不搞分裂活動，與我們的交往交流就沒有障礙。」王金平迴避了「統一」只強調台海和平，不善於理念論述的王金平著重在民族情感與文化交流，「希望中華民族在未來都能夠在世界上揚眉吐氣，共同創造中華民族歷史以來所未曾有的一個繁榮境界。」
王金平引述前海協會長汪道涵悼念辜振甫的話「兩岸之道，唯和與合」，並以金廈往來為例，強調戰爭與和平、隔絕與交流完全在於執政者的「善用其心」，要「講信修睦，掌握歷史機遇，創造兩岸和平新局。」他說：「台海波濤雖然洶湧，但我深信兩岸事，猶未晚。」此外，2019年王金提九二共識，這次則未提「九二共識」只談「兩岸共識」。
2019年王金平漳州行明顯就是為了黨內初選，要證明他是中國認可的人選、有辦法和中國交往。而這次漳州行，一樣是選在國民黨主席選舉前、並傳出王金平被推舉為反朱派領袖之際。最近中國對台統戰力道提升，主動出擊拉攏台灣各領域有影響力的人物。但是王金平此行應是他主動要藉中國拉抬自己聲勢，而非中國刻意拉攏，中方只是樂於配合演出。
登陸開局，回台不久就發表兩岸新論述與和平倡議。其實王金平的論述一點也不新，就如他自己引述李登輝1996年就職典禮的話：「40多年來，海峽兩岸因為歷史因素而隔海分治，乃是事實；但是海峽雙方都以追求國家統一為目標，也是事實……。」王金平的「兩岸治權互不隸屬」是李登輝「國統會」時代的主張。1990年李登輝依《國家統一委員會設置要點》在總統府內設立「國家統一委員會」這個任務編組。1992年8月國統會通過《關於「一個中國」的涵義》決議案，提出了關於統一的三段式論述：
第一段是，兩岸均堅持「一個中國」原則，但雙方賦予的涵義不同：中共認為「一個中國」即「中華人民共和國」，統一之後台灣將成為其轄下「特別行政區」；台灣方面則認為「一個中國」是指中華民國，其主權及於整個中國，但目前治權僅及於台澎金馬。台灣與大陸都是中國的一部分。
第二段則強調兩岸分治：1949年以來中國處於暫時分裂狀態，由兩個政治實體分治海峽兩岸，這是不容忽視的客觀事實。
最後一段則放眼未來：中華民國政府訂定《國統綱領》以「開展統一步伐」，盼與大陸當局「為建立自由民主均富的一個中國」共同合作。
從李登輝和其國安幕僚張榮豐等人日後的談話可知，李登輝設國統會、立《國統綱領》是緩兵之計，以時間換取政治改革空間。對內企圖用《國統綱領》當防火牆阻斷統獨爭論（其實主要是要斷老國民黨人對台灣人當家的疑慮），把全部精力用於台灣民主改革；對外，則用此維持兩岸和平穩定。李登輝最得意的是，在《國統綱領》中設下了「政治民主化」及「經濟自由化」這兩個中共達不到的統一前提，藉以推遲統一進程。
李登輝是眺望未來，王金平只想回到過去
王金平的「兩岸治權互不隸屬」就是延續他老長官李登輝當年思路，但「主權同而不分」這句就顯得曖昧，如果是未來式，那就等同「國統會」時代、兩岸當時還各說各話，但願意共同追求未來一中；若是現在式或現在進行式就會落入沈伯洋所批判的「一國兩制」陷阱。
隨著「兩國論」的提出，以及之後《國統綱領》的「終止適用」，國統會時代的論述都已成了沒有作用的過去式。就算台灣單方面想回到從前，對岸也不會再接受擱置主權爭議的主張。即使馬英九高舉「九二共識，一中各表」，在中國、在中共領導們面前，也只敢用偷渡方式表述「中華民國」，偷渡成功就像中彩獎一樣沾沾自喜、向台灣人丑表功。
之後王金平不論再怎麼精心策畫他的兩岸中道論述，也不會改變北京的一中論述，只能接受他們定義的一中、「統一之後台灣將成為其轄下特別行政區」，進而落入「一國兩制」圈套。不過，北京還是樂見台灣政治菁英們排隊去向他們表態輸誠、並利用他們為旗手激化台灣內部矛盾。北京對台灣兩手策略軟的一手愈來愈積極主動，硬的更是節節進逼──就在王金平興高采烈發表他的兩岸論述、宣稱要追求和平之際，解放軍正在太平洋第一島鏈部署前所未見的空前軍力，要演練如何封鎖台灣、如何阻斷台灣的外援。
王金平高唱和平，習近平卻窮兵黷武更甚。公道伯可以在台灣授課教授溝通學，但一碰到兩岸事，他是肯定「喬」不動習近平。
作者本名郭宏治，資深新聞工作者、專欄作家。SUNY-Binghamton 社會學碩士，台大經濟系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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