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韻：拜登政府時期的美中關係
编者按：这是孙韵为美国之音撰写的评论文章。这篇特约评论不代表美国之音的观点。转载者请注明来自美国之音或者VOA。
關於拜登時期的美國對華政策和美中關係，多年後也許史書自有評。 作為美中大國競爭開始以後的第一任民主黨政府，面臨國內政治極化和共和黨的掣肘，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受到國內政治的許多束縛。經歷了四年的起伏，美中關係終將走向特朗普第二任期所帶來的新階段、新定義和新挑戰。但在2024年即將結束之際，分析評述拜登政府時期的美中關係仍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就拜登時期的美國對華政策，在美中之間，以及民主共和兩黨之間存在著至少四種不同敘事。對美方來說，拜登政府的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即明確了拜登政府沿襲前任特朗普第一任期將中國作為首要戰略對手的基本定位，要通過“投資（美國）”，廣泛“結盟”而“塑造中國崛起的戰略環境”實現對華“競爭”的目標。在國務卿布林肯的論述中，“能合作時竭力合作，該競爭時全力競爭”是拜登政府對華政策的主線。貫穿拜登政府四年對華政策的一條主線在於在對華激烈競爭的同時避免雙邊關係“脫軌”-即避免爆發衝突。在美方看來這是負責任管理大國競爭的表現。
但是在中方看來，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從頭到尾貫穿“兩面性”，而這兩面性無疑是消極的。每當美方有對華積極的舉動與走向，隨之而來的必有針對中國企業的制裁、“301調查”、出口管制、以及對台軍售。中方固然認為這是美國國內對華強硬共識的結果，迫使拜登政府無法不加平衡地改善對華關係，但是造成的結果是中國國內很多人認為拜登和特朗普同樣反華，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考慮到拜登政府成功地通過加強盟國、友國針對並且孤立中國，例如美英澳(AUKUS)核潛艇合作、美日韓三邊協調、北約版印太戰略等等，無不以中國為潛在目標，中方無法不認為拜登政府為中國帶來的挑戰和長期損害並不亞於特朗普。
美國內部對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也有兩種不同觀點。對拜登政府來說，競爭+合作+避免脫軌是對華政策的主線，“小院高牆”遏制中國高科技產業發展，多邊聯合阻止中國的全球影響力擴張、軍事壓力防止中國在西太地區輕舉妄動、同時透過外交手段避免中美衝突是拜登團隊頗引以為傲的政績。甚至也有團隊成員表示 - 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同川普政府並無根本不同，但更多利用外交手段避免爆發衝突。
然而在拜登政府的批評者眼裡，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幾乎等同於綏靖，而且為美國帶來了重大損失。在高科技產業方面，雖然拜登政府通過了一系列“小院高牆”的措施，但是卻給“小院高牆“留下了”大後門“，即針對特定類別芯片以及產品的豁免。在戰略問題上，拜登政府被認為未能透過劃定清晰紅線阻止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也未能以高壓手段阻止中國向俄羅斯提供軍民兩用產品和技術。尤其是在中美官方關係在2023年逐漸恢復以來，中美在一定程度上回復到過去在技術層面相互討價還價的互動模式，加以中國一直強調的“元首外交高層引領”，隨著民主黨在2024年大選中慘敗，未來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對華政策和中美關係能在多大程度上帶來新氣象，眾人拭目以待。
拜登政府的四年任期每一年在對華政策上都起伏、各有側重。 2021年美中高層阿拉斯加會談雙方各說各話、不歡而散，中方失望地看到拜登團隊並無意扭轉特朗普時期的“錯誤立場”， 而美方則通過這一場合清晰表明拜登無意衝突但是歡迎競爭且對中國抱持重大關切。 2022年上半年中美陷入關於烏克蘭戰爭的外交和輿論攻防，在中國是否是俄羅斯侵烏同謀共犯問題上展開拉鋸戰。下半年8月初時任美國國會眾議院議長佩洛西訪台是美中關係全年標誌性事件，雖然政策界並未將中方隨後的軍演以及對台灣造成的事實性短暫封鎖定義為中美之間的第四次台海危機，但是中方隨後取消與美國之間的多項合作和對話，包括兩國在軍事上的對話和工作會晤、雙方在刑事司法、跨國犯罪和禁毒方面的合作以及兩國在氣候變遷問題上的磋商，為美中關係帶來了巨大衝擊。
2022年底中國結束新冠疫情管制措施重開國門，呼籲對美改善關係的聲音愈演愈烈。中方認為，2023年既無美國國內選舉，也適逢中國結束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因而國內並無重大壓力，因此美中緩和漸入佳境。但2月布林肯訪華行程被“氣球事件”打亂乃至取消，最後到6月中才實現訪華，此後多位拜登政府閣員相繼訪華，最終為11月兩國元首在舊金山APEC峰會期間舉行雙邊會晤鋪平道路。
2023年拜登政府的對華政策一大重點 - 恢復兩軍交流 - 在2024年逐漸展開。其他各類別的工作層會議、諮詢與合作逐一推進、不一而足。美國大選固然是全年美國政治生態中最重大的事件，但是對於中方推動工作層對話合作的努力似乎並無重大影響。可以想見，現在中方無力影響美國大選結果，盡量在美中關係中建立更多的對話平台、工作層管道和合作機制，以圖應對美中關係未來的不確定性很明顯是最為確定有效的選擇。
時光的腳步不停息，拜登政府已至尾聲，任內的美中關係將留與後人評說。固然有批評者認為拜登政府對華不夠強硬，由於烏克蘭戰爭和加薩戰爭兩大危機不得不將對華政策作為次要重點，但是也有支持者認為拜登政府水火相濟、文武之道，中和了對華競爭和管控危機兩大要點，同時在聯盟體系和技術管控方面有效地削弱了中方的影響力和競爭力。特朗普第二任期即將登場，美中關係即將步入新的篇章。拜登任內的對華政策和美中關係將為分析家和決策者提供重要的參考價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