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台灣門口的右派革命

近日,美國富豪馬斯克高調談論歐洲政治。除力挺德國另類選擇黨,稱只有反移民的該黨可以拯救德國,還炮轟英國改革黨黨魁法拉吉,要他辭黨魁。身為候任總統顧問的馬斯克,此番言論有違主權國家不干涉內政的傳統,看似荒誕不羈,實則反映「右派革命」的全球性,後續影響不可小覷。

其實,前次川普當選和英國脫歐時,極右翼浪潮的出現已普受關注。後來雖因川普敗選短暫沉寂,近年又重新集結,經過2024年歐洲議會選舉、法國國會選舉、德國地方選舉,極右翼政黨大幅成長。

在歐洲議會,不僅右派的人民黨成為最大政團,3個極右翼政團加總也和人民黨相當。在法國,極右翼的國民聯盟成為國會最大黨;在德國,另類選擇黨很可能在即將舉行的大選中擠下社民黨躍居第2;再加上在義大利已經執政的兄弟聯盟,極右翼在德法義3大國都是左右政府組成的大黨。

極右翼為何崛起?十年前,極右翼靠反全球化壯大。當時金融危機後經濟停滯,失業者(多是非技術勞工)歸咎於自由貿易和湧入歐洲的大量難民。十年後,自由貿易已受相當限制,當前的「第二波中國衝擊」既不是因自由貿易而起,西方國家也毫不猶豫課以高關稅。

相反地,促成近十年極右翼崛起的結構因素主要是非法移民和能源轉型,而治安惡化和物價膨脹則是這兩個因素帶來的惡果,成為壓在庶民身上的大山,造成原本支持左派的勞工階級大規模投入右派的懷抱。

換言之,這兩波極右翼浪潮的主角都是勞工階級。而且,勞工階級的轉向具有國際性,一方面,自由貿易、人道主義和氣候變遷,都是自由派高唱入雲的自由國際秩序,強調國際合作推動進步價值。另一方面,俄烏戰爭爆發後,大量烏克蘭難民湧入歐洲,歐盟制裁俄羅斯又導致石油天然氣價格上漲。此時無論為人道理由保護實為非法移民的追夢者,還是為控制氣候變遷大步廢棄化石燃料,都讓庶民生活雪上加霜,從而讓庶民厭棄為他人戰爭付款,更厭棄高唱理想的精英,無怪《華爾街日報》稱此刻是「進步時刻的結束」。

那麼,這波極右翼浪潮會吹向台灣嗎?坦白說,極右翼興起不是傳統右派回朝,更該稱為「右派革命」。革命右派和傳統右派有三點不同,第一,勞工階級投入右派懷抱,不是勞工階級變得保守,而是右派自我革命,用民粹力量和超前議程革去右派裡的保守派,如此迸發的革命火花吸引困苦的勞工階級。

第二,表面上,右派強調過好生活,不要左派的認同大戰。但更深來看,右派還是在打認同戰,是平庸對抗菁英。這不是不談意識形態,而是把右派的意識形態樹立為新的文化霸權。

第三,右派革命主攻經濟,把技術性的經濟問題變成政治問題。從早先的失業問題,到當前的物價和治安問題,革命者不細究政策本質,而是用憤怒替受困者對抗敵人。

以台灣來說,最可能讓右派革命著床的土壤在國民黨,只是在野8年,國民黨雖已嫻熟如何把經濟議題政治化,但對認同政治還缺乏底氣,而盤根錯節的既有結構,更阻礙革命力量從黨內生長出來。這種既容易發生革命又無法自我革命,既需要意識形態又在意識形態上完全空白的狀態,導致國民黨選民常常會跟隨黨外的民粹領袖,這也說明為什麼數次總統大選第三黨候選人總能輕易掠奪國民黨的基本盤。

全球右派革命早在台灣門口,只是,這步一直沒跨過去。(作者為國立台灣大學政治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