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街頭飲酒說NO！澀谷發佈禁令
隨著大量外國遊客湧入旅遊目的地，引發各種糾紛的「觀光公害」備受關注，街頭飲酒成為新問題。東京都澀谷區等地已開始加強管制，但最終是否能解決問題？關於街頭飲酒現象蔓延的背景原因及遊客的看法，筆者進行了實地探訪。
「聽說日本允許在街頭喝酒」
2014年10月1日下午6時許，幾名身著保全公司藍色制服的男子在日本有名的商業街「澀谷中心街」（東京都澀谷區）附近的派出所前集合。他們頭戴藍帽，制服的左胸和背後印有「澀谷區治安巡邏」字樣。他們是受澀谷區政府委託，依據當日施行的《禁止街頭飲酒條例》對街頭飲酒行為實施管制的巡邏隊員。
巡邏隊在街頭巡視，勸阻街頭飲酒行為，2024年10月4日，東京都澀谷區澀谷中心街（筆者攝影）
大城市市區施行全年禁止街頭飲酒的條例在全國尚屬首例。澀谷區對2019年制定的條例進行修訂，加強了管制力度。新條例規定，下午6時至次日早上5時，JR澀谷站周邊的街頭和公園等公共場所全年禁止飲酒，禁止飲酒的區域範圍也有所擴大。
巡邏隊員開始巡視不久，發現一對情侶坐在路邊花壇的水泥臺一角，喝著罐裝HighBall。隊員拿出澀谷禁止街頭飲酒的區域地圖進行解釋說明，說服他們停止繼續喝酒。接著，隊員從兩人手中接過酒罐，倒掉剩下的酒，把空罐放入事先備好的大塑膠袋。
這對情侶都是32歲，來自美國華盛頓州西雅圖市。剛才喝酒的女子直爽地說，「美國不允許在街頭喝酒，但是朋友告訴我日本可以。」她表示之前不知道條例的事情，略顯遺憾地向筆者詢問是否全日本都不允許在街頭喝酒。
因疫情街頭飲酒的人增多
有關條例制定的原委，筆者採訪了澀谷區安全對策處的東浦幸生處長。東浦處長介紹說，很久以前在中心街等場所就不時看到街頭飲酒，促使政府決定加以管制的重要原因是，隨著歐美節日萬聖節在日本各地受到歡迎，10月31日萬聖節的狂歡活動成為慣例，當天晚上，JR澀谷站周邊常有大量人員聚集，經常引發糾紛衝突。
2018年，中心街一群喝醉的年輕人掀翻一輛輕型卡車被逮捕，一度出現騷亂。澀谷區政府鑒於事態嚴重，於第2年也就是2019年制定了《萬聖節條例》。條例規定，在人員易聚集的萬聖節前後和年末年初，澀谷站周邊禁止街頭飲酒。
儘管出臺了條例，街頭飲酒卻因意想不到的原因愈演愈烈。因疫情暴發，2020年至2021年，餐飲店紛紛暫停營業以防止疫情擴大，在街頭飲酒的人猛增。受疫情影響，外國人入境受到嚴控，所以當時在街頭飲酒的全是日本人。
疫情平息、餐飲店恢復營業後，已成為常態的街頭飲酒現象依然存在。而且往往不是一個人獨飲，深夜的街道上隨處都有人聚在一起開「酒宴」，周邊居民不堪其擾開始向政府投訴。此外，入境限制措施解除後，蜂擁而至的外國遊客也開始模仿日本人。於是，在澀谷商業街，整年都可以看到街頭飲酒的景象。
JR澀谷站周邊宣傳禁止街頭飲酒的告示牌，2024年10月4日，東京都澀谷區宮下公園（筆者攝影）
為維護市容環境，澀谷區政府於2023年9月提出「杜絕街頭飲酒不良行為」，派保全人員每晚在JR澀谷站周邊巡邏，規勸民眾不要在街頭飲酒。然而，基於舊條例的請求式勸阻收效甚微，澀谷區政府不得不修訂條例。隨著新條例生效，巡邏工作也進一步加強。為使外國遊客遵守條例，巡邏隊還配備會說英文、法文、中文等外語的人員。
對於街頭飲酒的不良影響，東浦處長說，「飲酒人群會造成道路堵塞，妨礙交通，而且亂丟垃圾，大聲喧嘩，給周圍店鋪造成困擾，有時甚至損毀財物、發生暴力事件」。同時，他也強調，「喝酒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對，不對的只是在街頭喝酒」。澀谷區商店會聯合會會長大西賢治對加強管制表示贊同，稱「喝酒本身無可厚非，但在街頭喝酒會破壞街道衛生，甚至引發糾紛」。
「外國人想在日本嘗試的一件事」
那麼，條例實施的效果如何？條例施行當日和施行後第1個週末的10月4日（週五），筆者跟隨巡邏隊在JR澀谷站周邊進行了採訪。
在巡邏過程中，時不時見到有人在街頭飲酒。基本上是1個人或者2、3人在一起喝罐裝Chu-Hi或利口酒之類。或許因為時間還早，並未遇到多人參加的「酒宴」。大概是新條例實施產生了效果，澀谷區政府相關負責人透露，「感覺相比之前的週末，情況大為改善」。
跟巡邏隊走下來，筆者感覺在街頭飲酒的主要是外國遊客。澀谷區從去年啟動巡邏起開始記錄因街頭飲酒受到提醒的人數，約3分之2是外國人。大部分行人都是日本人，為什麼在街頭飲酒的多是外國人？
Youtuber MJ接受線上採訪，2024年10月2日（筆者攝影）
來自美國康涅狄格州、在日本旅居近17年的Youtuber MJ說，「對於許多外國遊客來說，街頭飲酒是到日本必然想嘗試的事情，就像在東京市區道路上開賽車或者去女僕咖啡店」。在歐美地區，不少國家或地方政府嚴格限制在公共場所飲酒，街頭飲酒的體驗將成為在旅行目的地的特殊記憶。MJ本人剛到日本時，得知日本允許在公共場所喝酒，也曾激動地表示「awesome（棒極了）」。
據筆者所見，無論國籍，多數街頭飲酒人員都接受巡邏隊員勸阻，痛快地交出了喝到一半的酒精飲料。筆者採訪的外國人大都表示，之前不知道有這樣的條例，既然有條例肯定遵守。日本人也持同樣態度。不過，也有少數外國人抵觸或無視勸阻。有兩名看似外國遊客的男子被巡邏隊員提醒後依然拒絕丟棄酒精飲料，辯稱「回頭在電車上喝」，抽身離去。
巡邏隊員向兩名外國男子（近前）說明禁止街頭飲酒後，兩人仍未丟棄手中罐裝啤酒，2024年10月4日，東京都澀谷區JR澀谷站附近（筆者攝影，圖像局部處理）
應共同應對的全國性課題
澀谷區的街頭飲酒禁酒條例無法對違反者進行處罰或罰款，也不能強制沒收未喝完的酒精飲料，只能由對方主動交出。因此，之前就有人擔心條例是否能取得實效。
也有人擔心，如果澀谷區嚴厲打擊街頭飲酒行為，客流會轉向其他地區商業街，難免又產生新的街頭飲酒問題。去年萬聖節當天，澀谷區通過SNS等呼籲大家避免前往JR澀谷站周邊，結果部分人流向新宿區歌舞伎町，發生了大規模街頭飲酒騷亂。鑒於此，新宿區政府今年緊急制定條例，規定10月31日下午5時至次日早上5時限制人們在歌舞伎町附近的街頭飲酒。
澀谷區區長長谷部健（右）與新宿區區長吉住健一就禁止街頭飲酒條例召開記者會，2024年10月7日，東京都千代田區日本外國特派員協會（筆者攝影）
10月1日，澀谷區區長長谷部健與新宿區區長吉住健一在日本外國特派員協會召開記者會，向外國遊客宣介禁止街頭飲酒條例。長谷部區長稱，如果條例施行後街頭飲酒問題未得到改善，那麼「有必要和其他許多國家一樣採取嚴厲措施」，提及可能採取進一步措施。他表示，也在考慮屆時「將由新宿區和澀谷區聯合要求中央政府或東京都政府制定帶有處罰或罰款條款的法律」。
一名外國男子在聽取巡邏隊關於禁止街頭飲酒的說明後交出沒喝完的雞尾酒罐，2024年10月4日，東京都澀谷區JR澀谷站附近（筆者攝影，圖像局部處理）
大批外國遊客的到來可拉動經濟發展，但由於習慣和思維方式的差異，易引發各種摩擦和問題。對於推進「觀光立國」的日本來說，澀谷區面臨的問題並非地區個例，這是一個全國性的課題，需要大家共同應對。
標題圖片：澀谷區區長長谷部健（中）等人走上澀谷中心街，手持橫幅呼籲禁止街頭飲酒，2024年10月1日（筆者攝影）
豬瀨聖 [作者簡介]
自由媒體人。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研究所（新聞學院）碩士。曾任日本經濟新聞社東京編輯局生活資訊部、日本經濟新聞社洛杉磯分社社長等職，後成為自由業者。主要圍繞農業、環境、少數群體、美國社會、葡萄酒等問題採訪、撰文。著作有《美國人為什麼會發胖》（日經Premier Series）、《工作能力強的人為什麼醉心於葡萄酒》（幻冬社新書）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