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頌

一個設問句常在此時被提出──

如何描述這樣的一年?

不必耗費心神,答案寫在前頁,

揭曉於所有徒步的時刻。且看

枝頭上的靈鵲,水池裡的家鴨

現身於四月和八月,九月則是行星

二月飛過來一隻白鷹,從山峰行至窗口:

大規模的禽類集合,被迫接引凝視

──進入星座,渡過另一重幻河。

迅速窺見又迅速忘卻,可由此獲得

一次歷史性憂鬱,微小的暫停。如同

分針之核,傾往重力,公羊們的節日,

自私的聾啞生活:栽種時辰,互斥,

普及一次定律──非進非出,虛張聲勢,

披拂赤裸的懸置,近乎無限──

處決著未經呵護的實體陀螺。在此地,

對於雨和雪,我想諸位早已司空見慣。

畢竟從南到北,人人身體不好,而我的憂鬱

主要始於刺破生日的氣球,謊話招搖,

臨淵而上,畏彼霜下歇,到處是可悲的不等式

──究竟有何所懼?你的文明與你時時對立。

像兩隻忙碌的工蜂,旋轉花紋的尾部鳴震,

斬斷祖傳思維,登臺鞠躬。無話不說,

也無話可說,身體變成自我陰影的通用介質,

取消界限,上不封頂,觸及閃電如同悅納懲罰。

很難進一步說明,生詞越來越少,唯有意會,

沒有意義。我說,大立法者,有一個算一個,

統統還魂,為之做出人間詮釋──衝動的觀眾,何以

能在你這位三流魔術師的口袋裡掏出一顆光滑的糖果?

回家的路上,我為我的糖果哭泣──也是謊言,

我無家可歸。沒什麼了不起,至少我還記得

那些星星在你眼裡的問候,一眨又一眨,

排好了次序,像走失的局外人,在黑暗裡遍布:

來自大地以南,也像北方母親,只會孕育孤獨,

說得很多或者什麼也不說,從永恆的迷途裡

脫穎而出,來到此刻。天色未明,往後三十年的經驗

即將娓娓道來,急切地虛構著一場空難──

不可能發生,大清洗仍停滯於明日荒野,

悄無聲息,並且遙不可及。像這一年和新年的距離。

在距離之間我們曾經結識了彼此,原因也在於

「無人能獨自承擔生命」,多麼堂皇的詛咒

到了最後我們獨自吞下頭痛的果實。獨自,

詞語之中的雙重間諜,關鍵時刻抽身而去。

像極了這一年誕生的史詩,續寫冬日格勒的門牌號碼。

我們這些可憐的多餘人──

有誰能認出那些汙穢的臉孔、凍住的淤泥,

誰就能「在不幸之中悟出真理」。可笑但偉大,

走在人群裡的星星,永不失信,這次但願沒有迷路,

因我聽見了幸福的哭聲,返航的哭聲,

得以重逢的哭聲。在新年,我們的倒數的時間。

(本文係《緩步》序,新經典文化提供)